所有目光,或好奇,或期待,或忐忑,或(来自角落的)惊恐,尽数聚焦在那小小的、正努力向前爬行的身影上。
魔殿之内,落针可闻。只有魂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小满爬行时与柔软兽皮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小满爬得并不快,但目标明确,直指那片琳琅满目、光华各异、气息混杂的抓周物品区。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探索欲,对于这些物品背后所代表的“深远意义”和“沉重期待”毫无概念。
她首先爬到了那堆魔尊出品的“硬核”物品边缘。
那柄迷你版的噬魂刃似乎感应到生灵靠近,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嗡鸣,刀身上的魔纹流转,散发出诱人(对魔族而言)又危险的气息。
众魔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选这个吗?小公主果然天赋异禀,从小就对神兵利器有感应!
只见小满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似乎被那嗡鸣声吸引,朝着小魔刀抓去。
罗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
然而,小满的小手在即将触碰到刀柄的刹那,停了下来。她的小鼻子皱了皱,似乎被那过于锋锐的煞气刺了一下,不太舒服地缩回手, pass了这第一件凶器,继续往前爬。
众魔将:“……” 白激动了。
接着是那尊微缩炼魂壶,壶口幽幽,散发着吸引魂魄的诡异波动。
小满 被吸引,小手试探着靠近壶身。
拿着锁魂链的黑无常下意识地绷紧了链条——万一小公主把壶里的测试游魂放出来了呢?
但小满 在最后关头收回了手,似乎觉得那壶阴森森的,不好玩,扭头爬开了。
黑无常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然后是魔功玉简、万魔幡、白骨锁子甲、幽冥血海令……小满如同一个最挑剔的顾客,对每一件爹爹精心准备的、足以在外界引发腥风血雨的“玩具”都表现出了短暂的兴趣,伸手摸了摸,捏了捏,但最终都因为手感太硬、气息太冷、或者波动太强烈等原因,嫌弃地放弃了。
她甚至用小手指戳了一下那颗缩小版的九幽魔雷珠(已拆除引信),雷珠表面窜起的细小电花让她“呀”地叫了一声,迅速缩回手,看着自己有点发红的小指尖,委屈地瘪了瘪嘴,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来。
罗刹眉头一蹙,一道冰冷的眼神立刻扫向负责准备此物的魔匠。那魔匠吓得差点当场魂飞魄散。
魔尊陛下亲自挑选的、代表力量、权柄与杀戮之路的宝物,被小满无一例外地……无视加嫌弃了。
罗刹脸上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周身的气压似乎降低了一丝。两旁观礼的魔将们更是大气不敢出,内心疯狂吐槽:尊上您这些选项也太硬核了!小公主还是个宝宝啊!您倒是放点柔软会响的啊!
(躲在角落的云乐内心oS:还好没选!不然天庭的报告就没法写了!《震惊!魔尊之女抓周首选噬魂刀,未来三界杀星诞生?!》)
吱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小公主一样都看不上,这抓周礼要失败了?尊上会不会不高兴?
就在这时,小满调转方向,爬向了另一边那些吱吱准备的、属于人间的那部分物品。
小巧的玉算盘?摸了摸,凉冰冰,珠子拨不动,不好玩。爬过。
银质文昌塔?尖尖的,有点扎手。爬过。
精致的官印?沉甸甸,咬不动。爬过。
小书本?抓起来试图撕,纸质特殊没撕动,无聊。扔掉。
胭脂盒?打开,闻了闻,打了个喷嚏。嫌弃地推远。
小剪刀?拿起来比划了一下,差点戳到自己,被旁边紧张注视的罗刹用魔元轻轻挡开。
人间代表富贵、学业、仕途、才艺的祝愿,也被小满大小姐逐一pass。
整个抓周盘,几乎被她爬了个遍,竟没有一样能让她停留超过三秒!
围观群众的心从期待到紧张,再到现在的……麻木和尴尬。
这……这难道预示着小公主未来一事无成?还是志不在此,另有玄机?总不能是预示着幽冥和人间都没前途吧?!
吱吱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绝望了。他眼睛一闭,心一横,趁着众人(包括尊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被嫌弃的物品上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个、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小的、木头做的、刷着红漆、两边挂着两颗小珠子的——拨浪鼓,飞快地扔到了抓周盘的最边缘角落。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不能真让抓周礼以全军覆没告终啊!
那拨浪鼓落在柔软的兽皮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咚”的声响。
正是这声微响,吸引了正准备爬离抓周盘、似乎对这一切都失去兴趣的小满的注意力。
她停下动作,扭过头,好奇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红彤彤的、看起来圆润无害的小东西躺在那里。
小满眨了眨眼,似乎被那鲜艳的红色吸引了。她调转方向,朝着拨浪鼓爬了回去。
在全体魔(和仙)的注视下,她爬到了拨浪鼓前,伸出小手,一把将那个对于她的小手来说正合适的鼓柄牢牢抓住,然后拿了起来。
“咚……咚……”她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小手,拨浪鼓两边的小珠子敲打在鼓面上,发出清脆而欢快的响声。
这声音,在这寂静的、充满了魔器和法宝的魔殿里,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清晰。
小满的眼睛瞬间亮了!
“呀!”她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更加用力地摇晃起小手。
“咚咚咚!咚咚咚!”清脆欢快的鼓声顿时在魔殿中回荡起来。
小满开心极了,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笑一边使劲摇着拨浪鼓,甚至还试图把它往嘴里塞,尝尝味道。
全场:“……”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魔将的表情都凝固了。牛头张大了嘴,马面的长脸拉得更长了,黑白无常的面色更白了(虽然本来就很白)。他们看看玩得开心的小公主,又偷偷瞟向王座上的魔尊,内心一片惊涛骇浪。
这……这算啥?选了个人间最普通的玩具?这预示着什么?未来喜欢……听响??
躲在角落的云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拨浪鼓?!这玩意儿是他当年随手买来研究人间玩具时剩下的!吱吱这家伙居然偷偷放上去了!还偏偏被小公主选中了!这报告又没法写了!《魔尊之女抓周选定拨浪鼓,未来志向疑似街头卖艺?》
吱吱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提心吊胆起来——小公主选是选了,可尊上会不会觉得这太儿戏?会不会怪罪他私自添加物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罗刹身上。
魔尊陛下端坐于王座之上,面沉如水,猩红的魔瞳注视着下方正欢快地摇着拨浪鼓、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儿。
那清脆的“咚咚”声,和她纯真无邪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奇异地驱散了魔殿中原本的尴尬和凝滞。
许久,就在吱吱快要跪下去请罪的时候,罗刹终于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经过深思熟虑的威严:
“此物……甚好。”
众魔:“???” 甚好?哪里好?
只见罗刹微微颔首,仿佛参透了什么无上玄机,继续道:
“音律之道,亦可达于极致。此鼓声清脆,穿透力强,摇动间可扰敌心神,乱其法术节奏,于群战之中,或有奇效。若能灌注魔元,演化魔音,更可杀人于无形。”
他越说,眼神越亮,似乎真的从这普通的拨浪鼓中看到了无穷潜力。
“嗯,不错。吾儿志存高远,不拘泥于凡俗兵器与死物,另辟蹊径,着眼于音攻幻术之道,深得魔道变幻莫测之精髓。”
众魔将:“!!!”
高啊!实在是高!原来如此!还是尊上眼界开阔,解读深刻!我等肤浅了!
吱吱:“……” (⊙?⊙) 这…这样也行?!
云乐:“……” (╯‵□′)╯︵┻━┻ 这强行解读的能力我服了!
小满才不管大人们复杂的心理活动,她只觉得这咚咚响的小玩具好玩极了,摇得更起劲了,笑声和鼓声充满了整个魔殿。
罗刹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冷冽也化为乌有。他满意地总结道:
“此物,便为吾儿抓周之选。日后,可寻‘惑心魔铜’与‘惊魂木’为其重铸鼓身鼓面,再擒几只‘幻音魔’,取其魔核为珠……定能炼成一件不逊于任何神魔之兵的音攻至宝。”
抓周礼,就在魔尊陛下这极其硬核的解读和未来武器升级计划中,圆满(?)落幕。
而小满,只是开心地摇着她的新玩具。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