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魔殿,森罗万象宫偏殿。
经过“鸡蛋羹事件”和“惊悚投影灯事件”后,这里的氛围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罗刹暂时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能量爆棚但女儿不屑一顾的“天材地宝”,开始接受一些朴素但有效的喂养方式(主要依靠乐云提供的凡人食谱和吱吱战战兢兢的采购)。
小满的挑食情况有所好转,虽然依旧对魔火烤紫薯、仙露调米糊等“高级货”嗤之以鼻,但对鸡蛋羹、烂糊面、一些蒸熟的果蔬泥倒是来者不拒。这让罗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也让他这个老父亲感到一丝淡淡的失落——他那些掌控自如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喂饱女儿这件事上,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此刻,正值“午后点心时间”。
罗刹端着一小碗刚刚蒸好、温度适中的南瓜糊糊,坐在小满的专属高脚椅前。金黄色的糊糊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小满最近的新宠。
小满穿着可爱的幽暗小裙子,坐在椅子里,白嫩的小脚丫欢快地晃动着。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爹爹手里的碗,小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啊啊”的催促声,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罗刹看着她那急切的样子,血玉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舀起一小勺南瓜糊,仔细地吹了吹,然后递到女儿嘴边。
“啊呜!”小满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了一圈金黄色的“小胡子”。
罗刹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生硬,却比最初不知熟练了多少。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女儿身上,观察着她的表情,生怕她又突然不高兴推开。
偏殿里很安静,只有小满吞咽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从窗外传来的、被结界削弱了的魔界风声。吱吱躲在远处的角落,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这“温馨”的喂食时刻(主要是怕背锅)。乐云则在更远处的柱子后面,默默观察记录着(并祈祷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一碗南瓜糊很快见了底。
小满似乎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目光还追着那个空碗。
罗刹放下碗,拿过一旁柔软的幽影蛛丝巾,动作略显笨拙地给她擦嘴。擦干净后,他习惯性地想逗逗女儿,便拿起旁边一块之前被她嫌弃、但造型可爱的魔界奶糕(他总觉得这个应该好吃),在她面前晃了晃,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尝试着诱导:
“小满,看,糕糕。甜的。”
这几乎是他每天都会做的无用功,明知道女儿大概率不会要,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万一今天口味又变回来了呢?
小满的目光果然被那块散发着浓郁奶香和魔气的奶糕吸引了。她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奶糕,又抬起头,看向罗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最纯净的黑宝石。
罗刹也看着她,等待着预料中的摇头或者推开。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
小满并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而是微微张开了粉嫩的小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很认真,仿佛在努力调动某个新学会的技能。
然后,在罗刹、吱吱、乐云以及所有暗中关注着这里的魔兵魔将的注视下,一个清晰无比的、软糯糯的、带着幼儿特有腔调的声音,如同初春破冰的清泉,清脆地响彻在安静的偏殿之中:
“爹爹,”她先准确地叫出了这个她最熟悉的称谓,小手指向罗刹手里的奶糕,眼神充满了渴望,“吃糕糕。”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罗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保持着拿着奶糕的姿势,血玉般的眼眸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片空白。
爹爹?
吃糕糕?
她……说话了?
不是单个的字,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一个完整的、有明确主语谓语宾语的……句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如同最狂暴的幽冥血海怒涛,狠狠地撞上了罗刹的神魂!
他活了万载岁月,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见证过星河崩灭,亲手缔造过无边恐惧……但他的心湖,从未像此刻这样,被一颗如此轻柔的“小石子”激起滔天巨浪!
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狂喜!
那狂喜是如此汹涌,如此陌生,几乎要冲破他万年冰封的躯壳,从他胸腔里炸裂开来!
他的女儿!他的小满!会说话了!会清楚地表达她的想法了!她叫他爹爹!还知道要“吃糕糕”!
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欣慰感、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名为“父爱”的情感,如同最温暖的曦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底所有的冰冷和阴霾。
他恨不得立刻仰天长啸,恨不得将这好消息宣告给整个幽冥界,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奶糕都堆到女儿面前!
然而,幽冥魔尊的矜持(和面瘫)在最后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强行压下了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激动,绷紧了脸上的肌肉,努力维持着那副冰冷淡漠的表情。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骤然收缩又放大的瞳孔,以及那周身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险些失控、逸散出一丝又迅速收回的恐怖魔气,都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怀里正仰着小脸、用清澈纯净、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望着他的女儿。
“……好。”
他从喉咙深处,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个干涩的单音。然后,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地,将那块奶糕,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女儿的嘴边。
小满开心地“啊呜”一口,咬了下去,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腮帮子鼓鼓的,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直到这时,偏殿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噗通!”这是角落里的吱吱,因为过度震惊和激动,直接腿软跪倒在地的声音。他热泪盈眶,双手捂嘴,激动得浑身发抖:“说…说话了!小公主殿下说话了!完整的句子!天佑幽冥!魔嗣昌隆啊!”他已经开始脑补小公主未来口吐魔言、言出法随的英姿了。
柱子后的乐云也惊呆了,手里的记录玉笔差点掉在地上。他内心疯狂呐喊:“说话了?!这么清晰?!这真的是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吗?!难道‘魔胎’都这么早慧?!不对不对,这声音还挺可爱的……呸呸呸!不能被表象迷惑!记录!必须详细记录!”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魔兵魔将们,虽然不敢出声,但通过魔念交流,瞬间炸开了锅!
“听到了吗?!小公主叫尊上爹爹了!”
“还说要吃糕糕!”
“吐字清晰!逻辑明确!此乃大智慧之兆!”
“我幽冥界未来有望啊!”
“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兄弟们!”
几乎是瞬息之间,“小公主殿下口吐真言,智慧初显”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魔殿核心区域!
虽然魔尊没有明令庆祝,但一种无声的欢欣鼓舞的情绪,却悄然弥漫开来。巡逻的魔兵脚步似乎轻快了些,站岗的魔将腰杆挺得更直了,连空气中森然的魔气,都仿佛变得活跃了几分。
罗刹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暗流涌动,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在女儿身上。他看着小满像只小仓鼠一样啃着奶糕,那软糯的声音、清晰的吐字,还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爹爹……吃糕糕……”
每一个字,都像是最美妙的仙乐,敲击在他冰冷的心坎上。
他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烦恼——蜀山的挑衅、物资的采购、喂食的困难、甚至那神秘的身世之谜——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女儿的成长,更让他感到满足和……喜悦。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陌生而又珍贵。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女儿嘴角的糕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小满感受到爹爹的触碰,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沾满奶糕渣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这一刻,森罗万象宫偏殿内,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打打杀杀,只有一位笨拙的父亲,和他刚刚学会说话的女儿。
温馨的氛围达到了顶点。
而罗刹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无论未来如何,无论小满的身世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都会守护好这份温暖。
这是他的女儿,谁也不能伤害。
即便是那所谓的“曦光神域”,也不行。
奶糕的甜香,混合着女儿软糯的语音,成了这幽冥魔殿之中,最动人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