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立于虚空,周身不再是沸腾的魔焰,而是流淌着一种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万物归墟之末的灰蒙蒙气流——混沌魔元。这气流静谧而浩瀚,所过之处,连那不断崩灭重组的空间裂痕都仿佛被抚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稳定。他手中那柄魔刃,已彻底蜕变为混沌之色,古朴的刃身上不见丝毫光华,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重定地水火风的无上伟力。
他的混沌之眸,倒映着前方那庞大扭曲的“虚无”投影。眸中没有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没有了濒临绝境的绝望,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将万物情感都冻结的冰冷,以及那冰层之下,汹涌奔腾的、足以焚尽星河的暴怒与悲恸。
小满化作的光明粒子,似乎还在他眼前飞舞,那最后一声“爹爹”犹在灵魂深处回荡。每一声回响,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带来凌迟般的剧痛。但这剧痛,并未让他崩溃,反而化作了驱动这新生混沌之力的、最狂暴的燃料!
他失去了他的太阳。
那么,便让这带来永夜的黑暗,彻底湮灭!
“虚无”投影那无数只由湮灭法则凝聚的眼睛,剧烈地波动着,传递出一种清晰的惊疑,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它无法理解,为何那弱小的“钥匙”的牺牲,会催生出如此超出它认知范畴的存在!眼前这个生物,其力量本质,已经触及了某种它与生俱来便试图吞噬、却又隐隐排斥的……“平衡”领域!
它那庞大的身躯再次蠕动,更多的黑暗触手、破碎星辰凝聚的巨拳、乃至纯粹由“不存在”概念形成的无形冲击,如同毁灭的狂潮,以前所未有的密集与凶猛,朝着罗刹席卷而去!它要在他彻底稳固这诡异力量之前,将他连同这危险的苗头,一并抹除!
面对这足以瞬间摧毁一方大世界的攻击洪流,罗刹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混沌之刃。
动作看似缓慢,却仿佛牵动了整个战场的法则脉络。刃尖划过之处,虚空中留下了一道凝而不散的、灰蒙蒙的痕迹,那痕迹仿佛是一条新的法则正在被书写,一条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调和光暗的……混沌之道!
“寂。”
他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不是咆哮,不是敕令,却带着言出法随的莫测伟力。
那汹涌而来的黑暗狂潮,在触及那灰蒙蒙痕迹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猛地停滞!无论是实质的触手巨拳,还是无形的法则冲击,都在那“寂”字出口的刹那,仿佛失去了所有动能与毁灭性,变得迟滞、凝固,然后……如同被橡皮擦去的污迹,开始从边缘一点点瓦解、消散,回归为最本源的、无害的能量粒子,融入四周的混沌气流之中!
无声无息,化解于无形!
“什么?!”下方,一直死死关注着战局的清虚子、守墨长老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让他们感到绝望的、蕴含着“虚无”本源的攻击,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这已经不是力量的对抗,这是……层面的碾压!
“虚无”投影发出了无声的尖啸,那尖啸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的意识,充满了暴怒与一丝……被触及本质的惊惧!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扭曲、收缩,所有的黑暗力量都在向着核心那无数湮灭之眼的中心汇聚!那里,一点比之前那道湮灭射线更加黑暗、更加纯粹、仿佛连“虚无”本身都要被其吞噬的“奇点”,正在疯狂孕育!
它要动用真正的本源力量,不惜代价,也要毁灭这个异数!
罗刹混沌般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那正在凝聚终极毁灭的“奇点”。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那确实是足以威胁到他此刻状态的力量。若是被正面击中,即便他已成就混沌魔神之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抢先攻击。
他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混沌之刃,将刃尖,对准了那“奇点”。
他周身流淌的灰蒙蒙气流,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刃身汇聚。不仅仅是他的混沌魔元,还有……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小满的、纯净温暖的光明粒子!它们仿佛受到了召唤,从虚空的各个角落,如同归巢的倦鸟,纷纷投入那混沌之刃中!
刃身之上,那古朴的混沌色纹理骤然亮起!不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无比和谐的景象——一半是孕育着无限生机与希望的温暖曦光,一半是蕴含着终极寂灭与冰冷的深邃幽冥!光与暗,生与死,两种对立的力量,此刻在混沌的统御下,达成了完美的平衡与融合,化作了一种超越一切、凌驾一切的原初之力!
“这一刀,”罗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审判诸天、断灭轮回的威严,“为你送葬。”
也为我……失去的光。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虚无”投影核心的“奇点”也积蓄到了极致,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却让整个曦光神域都开始崩塌、法则都开始哀鸣的终极湮灭光束,骤然射出!其所过之处,不是空间碎裂,而是“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彻底抹除!一条绝对的、永恒的“无”之路径,向着罗刹蔓延而来!
也就在同一时刻,罗刹挥出了手中的混沌之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星河的刃芒。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光。
一道无法定义其颜色,仿佛包含了所有色彩,又仿佛只是纯粹“存在”本身的光。它如同一条温柔的溪流,又如同一条咆哮的星河,无声无息地,迎向了那道代表终极“无”的湮灭光束。
两者,在虚空之中,悄然相遇。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
那足以抹除一切的湮灭光束,在触及混沌之光的瞬间,就如同水滴融入了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便被那混沌之光包容、分解、转化……最终,成为了混沌之光的一部分,使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混沌,包容万物,亦能衍化万物!虚无,亦在万物之中!
“不可能——!!!”
“虚无”投影第一次发出了清晰可辨的、充满了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灵魂尖啸!它那庞大的、由黑暗凝聚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扭曲、崩解!那无数只漠然的湮灭之眼,如同被点燃的蜡烛,一颗接一颗地熄灭、爆碎!
混沌之光,势不可挡,沿着那湮灭光束射来的路径,逆流而上,如同世间最精准的手术刀,精准地命中了“虚无”投影核心那正在疯狂输出力量的“奇点”!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撼动的嗡鸣响起!
那“奇点”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然后……猛地向内坍缩!
“不——!!!”
伴随着“虚无”投影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嘶吼,那庞大到遮蔽星空的魔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连同其核心的“奇点”,一起被那混沌之光彻底吞噬、净化、湮灭!
没有爆炸,没有残骸。
只有一片逐渐恢复清明的虚空,以及那缓缓消散的、温暖与冰冷交织的混沌之光。
赢了?
下方,所有仰望着战场的联军将士,都呆呆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虚空,看着那个持刃独立、周身混沌气流缓缓平复的玄色身影。巨大的惊喜与难以置信的震撼,让他们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欢呼。
罗刹,成功了。
他以新生的混沌魔神之力,一击,便重创并彻底湮灭了“虚无”本体投射而来的核心投影!
然而,屹立于虚空之中的罗刹,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女儿最后握住他手指时,那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他感受着体内那浩瀚无边、足以撼动三界的混沌魔元,这力量,每一分,每一寸,都浸透着女儿燃烧生命与灵魂换来的光明。
他成就了混沌,登临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可他怀里的光,灭了。
他缓缓抬起头,混沌之眸望向那无尽深邃的星空,望向那“虚无”本体真正藏匿的、未知的维度。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又悲痛如决堤星河。
战斗,还远未结束。
而这胜利的代价,他已刻骨铭心。
虚空之中,唯余魔神独立,背影萧索,承载着新生的力量与永恒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