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迷瘴,位于三界交界一处极其隐秘的折叠空间之内。
这里终年被五色斑斓、却蕴含剧毒与迷幻之力的灵气云雾笼罩,空间结构脆弱而混乱,时而可见破碎的山河倒悬于头顶,时而一步踏出便是万丈深渊。寻常仙魔踏入此地,不需片刻便会迷失方向,最终不是被毒瘴蚀骨销魂,便是坠入空间裂缝,永世不得超脱。
然而此刻,这片连金仙都视为绝地的区域,却迎来了一位不受其规则束缚的访客。
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罗刹的身影一步迈出,混沌气流自然排开周遭翻涌的毒瘴与混乱的空间涟漪。他依旧抱着小满,小丫头经过短暂的休息,虽然小脸还有些倦意,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正睁着那双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光怪陆离的天地。
“爹爹,这里好奇怪呀……”小满小声说道,她能感觉到这里无处不在的混乱能量,但与落星荒原那种纯粹的寂灭与死寂不同,这里的能量虽然危险,却依旧蕴含着某种“活性”,只是这活性显得扭曲而疯狂。
“嗯,一处空间坟场,埋葬了不少不甘的亡魂。”罗刹语气平淡,混沌之眸扫视四周,那些足以让太乙金仙心神失守的幻象与低语,在他眼中如同无物。他的目光穿透层层迷瘴与扭曲的空间,直接锁定了那股微弱却极其熟悉的冰冷死寂波动的源头——就在这片迷瘴的最核心处。
那里,似乎隐藏着一座残破的宫殿遗迹。
“抓紧爹爹。”罗刹低头对女儿说了一句,随即身形再次模糊,无视前方一道道扭曲撕裂的空间断层,如同行走在平坦大道上,几步之间,便已跨越了寻常修士需要耗费数日、甚至数月才能穿越的危险区域,直接来到了那片遗迹之前。
这是一座半坍塌的巨型宫殿,风格古朴苍凉,依稀可见昔日仙家气象,但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被各种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藤蔓与晶簇覆盖。宫殿残存的主体由一种罕见的“镇魂黑玉”砌成,本该是温养神魂的宝地,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怨气与死意。
而那股指引罗刹前来此地的、属于魔神之核碎片的冰冷波动,正毫无掩饰地从宫殿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散发出来。不仅如此,罗刹还清晰地感知到,有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堕落与腐朽气息的仙元力量,正如同护巢的毒蛇般,盘踞在碎片周围,将其牢牢守护,或者说……囚禁。
“果然有主了。”罗刹眼神微冷,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那浩瀚如星海的混沌威压,如同无形的大山,轰然降临在这片残破的宫殿群之上。
“轰隆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废墟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覆盖其上的魔化藤蔓与晶簇纷纷崩碎瓦解,露出了下面更加破败的本质。
“何方神圣,擅闯吾之‘寂灭仙庭’?!”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猛地从宫殿深处炸响。伴随着这声音,一股滔天的、混合着纯净仙灵之气与污浊堕落魔意的恐怖气势冲天而起,试图与罗刹的威压分庭抗礼!
然而,这股气势在触及罗刹混沌威压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退败,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抗衡。
下一刻,一道笼罩在浓郁黑红色堕落仙光中的身影,自宫殿深处缓缓升起。
那是一名男子,或者说,曾经是一名仙风道骨的男子。他身着一件残破不堪、沾满暗红色污迹的白色仙袍,面容依稀可见曾经的俊朗,但此刻却布满了扭曲的黑色纹路,一双眼睛更是彻底化为了如同深渊般的纯黑,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的疯狂与怨毒。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赫然达到了大罗金仙的层次,但这力量却无比驳杂混乱,仙韵与魔气诡异共存,显得极不稳定。
正是一名因道心崩溃或修行禁忌之法而堕落的堕仙!
此刻,这名堕仙纯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罗刹,以及他怀中的小满,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被一种极致的贪婪与狂热所取代。
“混沌的气息……还有……如此纯净的光暗本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难听,“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本尊正愁无法彻底掌控这‘寂灭之源’,你们就送上门来了!吞了你们,本尊定然能彻底融合源核,超越古今,成为三界唯一的新神!”
他口中的“寂灭之源”,显然就是指那块魔神之核碎片。
罗刹面无表情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堕仙,如同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交出碎片,留你全尸。”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宣判。
“狂妄!”堕仙仿佛被激怒,周身堕落仙光爆涌,“本尊‘玄骨’,苦修万载,历经千劫,方得窥无上大道!尔等区区下界魔神,安知天命所归?!这寂灭之源,合该为本尊掌控,助我重塑三界秩序,涤荡所有污秽与不公!”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混乱的流云迷瘴,声音充满了自我陶醉的狂热:“看吧!这扭曲的天地,这污浊的世道!唯有绝对的寂灭,方能带来真正的新生!本尊,便是执掌这新生之神!旧日的神魔仙佛,都将在这寂灭之光下化为尘埃!”
小满在罗刹怀里,听着那堕仙疯狂的话语,小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小声对罗刹说:“爹爹,他……他说的话,小满听不懂……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和那些黑块块好像,但又不一样……好难闻……”
那是一种混杂了绝望、怨恨、野心以及被魔神之核碎片力量侵蚀后产生的、更加扭曲的“道殇”之气。
罗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示意她不用害怕。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玄骨真君身上,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与杀意。
“聒噪。”
话音未落,罗刹并指如刀,随意向前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撕裂空间的巨响,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将万物归于原初的混沌剑气,悄无声息地斩破虚空,瞬间出现在玄骨真君面前!
玄骨真君瞳孔(那纯黑的眼眸似乎也缩了一下)骤缩,强烈的死亡危机感让他浑身的汗毛(如果还有的话)都倒竖起来!他狂吼一声,双手猛地向前推出,周身堕落仙光与那弥漫宫殿的怨气死意瞬间凝聚,化作一面铭刻着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的万魂骸骨盾,挡在身前!
这面骨盾是他采集流云迷瘴中无数迷失强者的残魂与骸骨,以堕落仙法祭炼千年而成,防御力极其惊人,足以抵挡同级大罗金仙的全力一击!
然而——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万魂骸骨盾,在接触到混沌剑气的瞬间,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而易举地从中切开!盾牌上那些哀嚎的面孔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便连同盾牌本身一起,化为最精纯的负面能量粒子,消散于无形!
混沌剑气去势不减,直劈玄骨真君面门!
“什么?!”玄骨真君骇得魂飞魄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强的防御仙器,在对方随手一击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生死关头,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本命仙源的精血,同时疯狂引动体内那与他道基紧密相连的魔神之核碎片的力量!
“寂灭护体!!”
一股远比在落星荒原时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寂灭道韵,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在他身前形成了一片扭曲的、仿佛能终结一切的绝对寂灭领域!
这一次,混沌剑气斩入这片领域,终于遇到了些许阻力,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仿佛烧红的铁块烙入了坚冰。寂灭道韵疯狂地侵蚀、分解着剑气,而剑气则以其无上的混沌本源之力,强行破灭寂灭!
两股都触及世界本源规则的力量,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短暂的僵持后——
“轰!”
寂灭领域终究是无根之萍,依靠碎片力量强行激发,如何能与罗刹自身修炼出的精纯混沌魔元相比?仅仅僵持了不到一息,便被混沌剑气彻底斩破!
残余的剑气狠狠地劈在了玄骨真君交叉格挡在身前的双臂上!
“噗嗤!”
血光迸现!
玄骨真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条覆盖着堕落仙光的手臂,齐肘而断!断口处光滑如镜,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浓郁的黑色寂灭之力与堕落仙光在疯狂纠缠、侵蚀,阻止着伤口的愈合。
他整个人如同被太古神山撞击,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方残破的宫殿墙壁上,将那坚硬的镇魂黑玉都砸出了一个人形凹坑,碎石簌簌落下。
仅仅一招!
一个照面!
这位自诩为新神、拥有大罗金仙修为、并且能动用部分魔神之核碎片力量的堕仙,便惨败于罗刹手下,断去双臂,狼狈不堪!
玄骨真君嵌入墙壁之中,纯黑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被彻底碾压后产生的疯狂怨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眼前这位混沌魔神之间的差距,是何等的天壤之别!
罗刹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抱着小满,一步步向着宫殿深处,向着那碎片波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碎片,不是你这等蝼蚁可以觊觎的。”
他的声音如同死亡的丧钟,在玄骨真君的耳边敲响。
小满看着那被打得镶嵌在墙里、模样凄惨的堕仙,小手微微抓紧了罗刹的衣襟,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对那堕落气息的本能排斥。她能感觉到,那个“坏人”身上,有和黑块块一样让人不舒服的东西,而且更……脏。
玄骨真君看着步步逼近的罗刹,感受着那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威压,断臂处传来的不仅是剧痛,更是道基被混沌剑气侵蚀带来的、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苦。极致的恐惧与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
“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寂灭吧!!”
他猛地张开嘴,不是喷出鲜血或仙元,而是吐出了一颗约莫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散发着最为纯粹与恐怖寂灭波动的——幽暗晶体!
正是那块魔神之核碎片!
此刻,这块碎片与他本命仙源相连,被他以自身堕落道基强行催动,其内部蕴含的寂灭意志被彻底激发!
“以吾之道殇,献祭吾之残躯……引动……源核之怒!!!”
玄骨真君发出了最后的、癫狂的咆哮,他整个身体开始如同蜡烛般融化,化为一股精纯的堕落仙元与怨念,疯狂地注入到那颗幽暗晶体之中!
“嗡——!!!”
魔神之核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百倍的寂灭领域,如同核爆般以碎片为中心,轰然扩散!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或侵蚀,而是……毁灭性的爆发!
空间在寂灭领域下寸寸崩解,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倒流,然后又加速走向终结!宫殿遗迹、流云迷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拉入了终末的序曲!
玄骨真君,竟是以自身彻底湮灭为代价,强行催动碎片,欲要与罗刹……同归于尽!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准圣都色变的寂灭大爆发,罗刹的眼神,终于微微认真了一丝。
他将小满往怀里紧了紧,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掌心之间,混沌气流前所未有的剧烈翻涌,仿佛在酝酿着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芒,又似在凝聚着归墟尽头最终的沉寂。
第一块魔神之核碎片,近在眼前。
而守护它的堕仙,也发出了最为疯狂的反扑。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