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0、袈裟
他又对二蛋说:“你的袈裟很好。”
二蛋说:“我这件袈裟用十七种面料,这十七种珍贵面料是极难凑全的,由五个熟练的云锦师用时三个月,用金线缝制、上等翡翠打造玉环而成。”
“值多少钱?”
“不多,就一百两金子。”
“这身袈裟,能驱邪护身?”
“不能。”二蛋老老实实地说:“那些是说给信徒听的。”
相田看了他一眼:“这件袈裟,是你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是的。”
“你脖子上的佛珠,叫净水金珀珠,价值至少是这件袈裟的十倍。”
“差不多吧。”
“你手上那一串佛珠,就更加昂贵了,几乎可以用无价来形容。”
“是的。”
相田又对笨牛说:“你叫什么名字?”
“车夫们都叫俺笨牛,俺娘也这样叫。”
“好一个笨牛。”相田说:“你力大无穷,双脚御风,一点也不笨啊。”
笨牛笑了。
“下次你出拳的时候,最好再重一点,把中田一拳打死。免得我再补一刀。”
笨牛立刻答应了。
“你的武功很高,是三人中最高的一个,你用的是少林长拳的套路,基础扎实,对付你,我最没有把握。”
笨牛有些惊讶,这个人,人未至,却看出了他的武功。
难道他是从中田几个人身上看出来的?
相田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移步,他走到浪人面前,停了下来:“嵯峨二?”
嵯峨二看着他:“黑龙会、相田?”
“是的。”
“你为什么不杀这个警察、和尚和中国车夫?”
“因为我要保存体力。”相田说:“我本来准备按顺序杀了他们的。”他看了看中田的头颅:“从中田的头颅滚到你脚下那一刻,我就改变了主意。”
“你不知道我在这里?”
“是的。”
“你怕对付不了我?”
“是的。”
“你已经杀了一人,没有一鼓作气,再而三,你气已泄,今天你不是我的对手。”
相田瞳孔几乎收缩,却始终没有拨刀。
嵯峨二没有说错,高手相争,本就相差在一毫厘之间。他眼神显得说不出的寂寞:“今晚我喝了酒,不想杀人,我们改日决一死战。”
“改日?”
“是的。”嵯峨二拿出一张名片,手一运气,名片平平稳稳飞到了相田手里:“这里有我的地址,三天之后,日出之时,我在那里等你。”
“好,一言为定。”
嵯峨二淡淡地说:“这三天,你好好养精蓄锐,把状态调整到最佳,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嵯峨二手里拿着一个根付,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在日本,有一种“御守”,日本人的读音叫做“欧麻毛利”,是一种木片制成的护身符。据说带了这个符,在路上就一路顺风,不会遇到劫难的,
他的御守就是这个根付。
那是他的世界。
那是袁文亲手缝的。她的手很巧,根付上面,仿佛还有她淡淡的体香。
暗香残留。
相田鞠躬,转身。走过二蛋三人身边的时候,他说:“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活着,必来取你们的人头。”
他走了出去,仿佛带走了肃杀的寒气。
***
两个猫咪为了一个香肠闹的不可开交,最后找到狐狸为它们断案,结果是什么呢,你猜猜看。
温政让袁文猜。
袁文无语,这有什么难猜的,肯定是狐狸把香肠吃了。
温政摇摇头,狐狸会把猫一起吃了,送上门的食物,不要白不要。
他说: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只属于勇敢的人,你捞的掂,就是你的,你捞唔掂,你就出局,大家都在抢,只是抢的方式不同。
袁文早餐吃的是日式“玉子”,即是鸡蛋,另外还有一个饭团和一杯清茶。
她正在吃早餐,彭北秋就来了。
昨晚他们才回来,他的消息真灵通啊。彭北秋拉着温政,两人不晓得说什么,温政经常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事,神神秘秘的。袁文也懒得去听,去管。
她在心时里暗骂:“这帮蠢猪,等皇军打进上海,有你们好受的。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她在想,到时候,把温政怎么办?是凉拌,还是红烧?她想,把他下面割下来,送给皇军,想想,却又有点舍不得。
彭北秋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袁文正在胡思乱想,沈培来了。
这两口子,不,这对狗男女,这对奸夫淫妇,今天怎么了,一前一后的。
沈培是来找袁文的。
她是来辞行的。她准备去乡下生孩子。
袁文意识到,彭北秋的软肋就是沈培,就是这个孩子。这是一个把柄。原来都是彭北秋来找温政做事,有了这个把柄,就可以反过来,让彭北秋做事。
这段时间相处,同病相怜,两人都不舍。
她对沈培说:“你一个人去乡下,我也不放心,干脆这样吧,你搬到烧坊来养胎,东厢还有许多卧室空着,彼此有个照应。”
“我生过两个孩子,有经验,再请两个老妈子专门照顾你,柯大夫也可以经常过来,或者我陪你去诊所。烧坊要人有人,要车有车,很方便。”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沈培想了想,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建议,她一个人去乡下,以乡下的条件,万一难产,是极可怕的。上海的医疗条件,是全国最顶尖的。
于是,就同意了。
袁文说:“这件事,要不要彭北秋知道?”
沈培摇摇头。
袁文骂道:“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沈培深有同感:“找男人不如养只狗,至少狗不会跟别人跑。”
她们把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骂了。两人越骂越起劲。她们忘记了,她们不都是有父亲的吗?
袁文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最聪明的狐狸,这对狗男女就是两只蠢猫咪,孩子就是那根香肠。
人其实就是一动物。
但是,人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仅仅吃饱就可以满足的动物。
袁文是要吃人的。
想到自己的聪明,袁文很开心,马上用心地开始布置起来。
东厢房收拾得很干净,被褥都是全新的,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袁文甚至还准备了一些婴儿的衣物和玩具,虽然沈培的孩子还没出生,但她想,这些总会用到的。
沈培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感激。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乡下的小屋里,孤独地等待孩子的出生,没想到,袁文会给她这样一个温馨的环境。
袁文拍了拍沈培的肩膀:“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胎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袁文,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什么谢啊,咱们是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袁文笑了笑:“等孩子出生了,我还要做孩子的干妈呢。”
她想到了彭北秋,想到了温政,想到了那些日本人,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烧坊里,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而外面的世界,却是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