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的安全屋,此刻更像是一座被阴郁和暴戾气息填满的坟墓。
厚重的窗帘依旧严密地隔绝着外界的光线,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惨淡的光,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一种失败者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
地上,除了之前摔碎的通讯器碎片,又多了几个空空如也的酒瓶,滚落在角落,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境。
他瘫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双眼布满骇人的血丝,昂贵的衬衫领口沾着酒渍,敞开着,露出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的胸膛。
就在刚才,他再次接到了来自境外主子的通讯。
这一次,不再是严厉的斥责。
而是最后通牒。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近乎宣判的终结意味。
“陈。”
“鉴于‘智瞳’项目的彻底失败,以及你所负责的华夏区域近期接连的重大失利和资源损失。”
“上级经过最终评估,认定你的能力,已无法胜任目前的职位,并严重质疑你继续领导该区域事务的资格。”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电子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陈枭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一个月。”
“这是最后的期限。”
“一个月内,如果你无法拿出足以挽回局面、弥补损失的实质性成果,或者无法彻底解决掉‘阎罗’及‘牧月’这个心腹大患……”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随后,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吐出了最残酷的判决。
“你,以及你所直接领导的所有线下力量,将被视为‘不可回收资源’,予以……彻底清除。”
“组织,不需要连续失败的废物。”
“哔——”
通讯切断。
最后那句话,如同终极的丧钟,在陈枭的脑海里疯狂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彻底……清除……
废物……
这两个词,像两条带着倒刺的毒鞭,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濒临疯狂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吼!
“不——!!!”
他不能接受!
他陈枭,纵横商场,为组织立下过汗马功劳,怎么可能被当成“废物”一样清除?!
是江月月!
是那个该死的秦牧!
是那个见鬼的“牧月”!
是他们!把他逼到了这步田地!
是他们,夺走了他的一切,还要夺走他的性命!
极致的恐惧,化作了更加炽烈和扭曲的怨恨!
他双眼猩红,布满血丝,里面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既然常规的商业手段一败涂地。
既然技术路线上被对方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彻底碾压。
既然明枪暗箭都奈何不了那个失忆后依旧恐怖如斯的“阎罗”!
那就不玩了!
他妈的大家都别玩了!
一个疯狂而极端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钻了出来,迅速盘踞了他的整个大脑!
他猛地抓起茶几上最后一个半满的酒瓶,看也不看,仰头“咕咚咕咚”地往喉咙里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却仿佛给他注入了最后的、癫狂的力量!
“砰!”
酒瓶被他狠狠砸碎在脚下,玻璃碎片和残酒四溅!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混杂着酒气、汗水和一种近乎变态的狰狞笑容。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昏暗的房间,嘶哑地低吼,像是在对看不见的对手宣战,又像是在给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
“技术斗不过……是吧?”
“好!很好!”
“既然斗不过……那我就让这该死的技术,本身消失!”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毒。
“黑鹰!”
他对着空气,厉声喝道。
几乎是瞬间,一个如同影子般、气息冷冽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的角落,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这是他的心腹,也是他手中最锋利、最见不得光的那把刀。
“枭爷。”黑鹰微微躬身,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陈枭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黑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了他孤注一掷的命令。
“给我查!”
“动用一切能动用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
“我要知道‘牧月’那个该死的核心实验室在哪里!他们的所有研发数据存储在什么地方!”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快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
“既然他们靠着这个破烂技术爬得这么高……”
“那我就把他们的梯子,连同他们脚下的地基,一起烧成灰!”
“给我把他们的心血……付之一炬!!”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决绝!
他不再考虑后果,不再顾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他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要么拉着对手一起跳下去,要么被身后的组织推下去。
他选择前者。
哪怕同归于尽!
黑鹰对于这个极其冒险和极端的命令,没有任何质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微微颔首。
“是,枭爷。”
“我会亲自带队。”
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执行力。
说完,他的身影便再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房间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安全屋内,重新只剩下陈枭一人,和他那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望着窗外被厚重窗帘挡住的方向,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看到那座让他恨之入骨的、属于江月月和秦牧的别墅。
脸上,是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一种扭曲快意的狞笑。
“烧吧……烧吧……”
“看看没了这该死的技术,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江月月……秦牧……这是你们逼我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恶鬼的低语。
一场针对“牧月”根基的、最直接、最野蛮的毁灭行动,在这片阴郁的疯狂中,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端,江月月的别墅里,却是一片与那黑暗疯狂截然相反的温暖宁静。
庆功宴提前回来后,秦牧似乎终于从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惧和不适中彻底恢复了过来。
家里熟悉安心的环境,和月月无微不至的陪伴,是最好的良药。
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一个大大的、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拼图。
图案是梵高的《星空》,色彩绚烂,线条扭曲而充满生命力。
这是他最近的新爱好,江月月特意给他找来的,据说能静心。
他拼得很专注,微皱着眉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一堆形状各异的碎片中仔细寻找着,然后精准地放到正确的位置。
偶尔遇到卡住的地方,他会停下来,歪着头思考一会儿,那认真的侧脸,在温暖的落地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江月月没有去书房处理公务。
她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闲书,但目光却更多地落在秦牧身上。
看着他恢复平静,重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拿起旁边果盘里一颗洗好的、红得发亮的草莓,轻轻递到他嘴边。
“秦牧,尝尝这个,很甜。”
秦牧的注意力从拼图上移开,看到递到嘴边的草莓,很自然地张开嘴,叼了过去。
甜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
“甜!”他用力点头,对着江月月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仿佛下午那个痛苦抱头、浑身冰冷的他,只是一个遥远的噩梦。
“甜就再吃一个。”江月月又拿起一颗,却没有再喂他,而是放到了他手边一个干净的小碟子里。
秦牧看看碟子里的草莓,又看看江月月,忽然放下手中的拼图碎片,拿起那颗草莓,没有自己吃,而是转身,小心翼翼地递到江月月嘴边。
“月月也吃。”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分享的快乐。
江月月愣了一下,看着他眼底那不容拒绝的期待,心头一暖,低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嗯,很甜。”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秦牧看着被她咬过的草莓,脸上露出傻傻的、开心的笑容,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剩下的半颗塞进自己嘴里。
对他而言,最甜的,不是草莓。
是和月月一起分享的时刻。
窗外,夜色深沉,暗流汹涌。
窗内,灯火温暖,岁月静好。
疯狂的毁灭之火已然点燃。
而守护着这片宁静的人们,还尚未察觉,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最直接、最野蛮的危险。
新的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