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月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那个关于“暖流”和不同技术路径的模糊想法一旦生根,她便立刻着手准备。
她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悄悄吩咐管家,将别墅那间一直闲置的、带独立通风和良好隔音的地下储物室彻底清理出来。
她没有把它装修成多么高科技的实验室,只是确保里面干净、明亮、安全。
然后,她开始往里面添置东西。
不是昂贵的精密仪器,而是一些看起来有些杂乱,甚至莫名其妙的东西。
一套基础的电工工具,焊台,万用表。
一个装着各种常见电子元件的物料盒,电阻、电容、线路板之类。
一些常见的、药性温和的中药材,比如晒干的菊花、薄荷、艾叶,甚至还有一小包朱砂(她知道这个要慎用,但鬼使神差地也准备了一点)。
几个小型的萃取和研磨设备,操作简单的那种。
甚至,她还让张姨去买菜时,顺便带回来一些特定种类的矿物盐、品质很好的蜂蜜,还有几块磁铁。
这些东西零零总总,摆满了新工作室的几个架子,看起来像个杂货铺,或者中学生的手工课教室。
与“智瞳”背后那充满未来感的尖端实验室相比,这里简直……原始得可笑。
做完这一切,在一个周末的清晨,阳光正好,江月月牵着秦牧的手,来到了地下室门口。
“秦牧,你看,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游戏室’了。”她推开房门,语气轻松,像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
秦牧好奇地探头进去。
当看到里面琳琅满目,摆满了他平时可能碰都碰不到的“玩具”时,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嘴巴微微张开,一副被巨大惊喜砸中的呆萌样子。
“月月……这些……这些都是给我的?”他不敢相信,手指小心翼翼地指着里面,声音都带着颤音。
“对呀,”江月月笑着把他轻轻推进去,“以后你在这里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用什么就用什么,好不好?”
她没有给他任何压力,没有提“智瞳”,没有提“发明”,只说是“玩”。
她希望这里是能让他彻底放松,任由本能驰骋的安全空间。
秦牧像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兴奋得脸颊都红了。
他一会儿摸摸冰凉的焊台,一会儿拿起一块电路板对着光看,一会儿又凑到中药材前嗅嗅,被薄荷的味道刺激得打了个小喷嚏。
“喜欢!月月!我好喜欢!”他冲回来,一把抱住江月月,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抱起来转圈,声音里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乐和感激。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玩具。
这是月月对他的理解,对他的纵容,是世界上最棒的礼物。
“喜欢就好。”江月月被他感染,也笑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不过要答应我,注意安全,不能用这些东西伤到自己,知道吗?”
“嗯!知道!我一定小心!”秦牧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保证得无比认真。
从那天起,秦牧就有了新的“据点”。
只要江月月去公司,或者在家处理公务不需要他陪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一头扎进地下工作室里。
江月月从不过多询问他在里面做什么。
只是偶尔,她会听到下面传来一些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响声,或者闻到一丝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焊锡的奇特味道。
她从不下去打扰。
只是每天他出来时,她会细心地检查他的手和衣服,看看有没有受伤或者沾上什么脏东西。
而秦牧,也确实在“瞎搞”。
他的操作,在任何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工程师或研究员看来,恐怕都是毫无章法,甚至堪称野蛮的。
他不懂什么复杂的电路原理,全凭手感。
拿起一个元件,觉得“顺眼”,就焊上去。
感觉某个线路“不该这么走”,就直接用烙铁挑断,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路径重新连接。
那些中药材更是遭了殃。
他也不按什么君臣佐使的方子来,全凭直觉搭配。
觉得菊花和薄荷放在一起味道“很清爽”,就把它俩一起研磨成粉。
觉得艾叶燃烧的味道(他在通风柜里小心点燃过一点点)“能让脑子清醒”,就尝试着把艾绒和其他东西混合。
他甚至真的溜进厨房,偷偷刮了一点矿物盐,又用勺子挖了一小勺蜂蜜,然后像做菜一样,把它们和那些中药粉末、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电子元件里的某种导电凝胶,胡乱地混合在一起。
搞出一种颜色诡异、质地粘稠的、看起来绝对无法称之为“靠谱”的膏状物。
整个过程,完全随心所欲,毫无科学依据。
如果说“智瞳”的设计是建立在严谨的物理学、神经科学和材料学之上。
那么秦牧的“创作”,就更像是一种……玄学,或者巫术。
几天后,一个“作品”初步成型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滑稽,甚至有些丑陋的头戴装置。
主体是用一根具有一定弹性、包裹着绝缘胶布的金属丝弯成的头环,大小可以调节。
头环的前额位置,固定着一块小小的、他从一个废旧电子闹钟里拆下来的液晶显示屏碎片,后面连着几根细电线,不知道有什么用。
头环两侧,太阳穴对应的位置,各贴着一小块他自制的、颜色诡异的“药膏”,被一层透气的医用纱布勉强固定着。
药膏后面,似乎还隐藏着微小的、从旧耳机里拆出来的磁铁片。
而在头环的后方,接近风池穴的位置,则镶嵌着几个微小的、会发出极其微弱、近乎不可见的柔和红光的LEd灯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供电的。
整个装置,线路裸露,焊接点粗糙,用料五花八门,充满了拼凑感和手工的笨拙。
像极了小孩子用垃圾堆里捡来的材料,异想天开做出来的“太空人头盔”。
任何人看到这个东西,第一反应恐怕都是失笑,觉得这根本就是个废品。
但秦牧看着这个自己亲手鼓捣出来的、丑丑的头环,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和专注的光。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太阳穴位置那凉丝丝的药膏,又感受了一下后颈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红光热度。
他歪着头,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嗯……好像……对了……”
“这里……暖暖的……”
“这里……轻轻的……”
他并不是在瞎蒙。
在那空白的、混乱的记忆碎片深处,某些关于能量流动、关于生物场感应、关于特定频率与人体经络穴位共振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知识”,正以一种本能的方式,引导着他的双手。
他做的每一个看似荒谬的步骤,可能都暗合了某种深奥的、现代科学尚未完全解读的原理。
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只觉得,这样做出来,戴在头上,感觉……很舒服。
比那个“冷冷的眼镜”模型,舒服一万倍。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丑丑的头环,放在工作台一个干净的角落里。
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杰作。
他看着头环,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和满足的、傻乎乎的笑容。
心里只有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念头——
把这个送给月月。
月月戴上了,就不会累了。
就不会因为那个坏眼镜皱眉了。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工作室,准备去找他的月月,分享他的“成果”。
至于这个“成果”到底有没有用,能有多大用,他根本没多想。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他觉得好的,觉得对月月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
地下室里,重归安静。
只有那个造型滑稽、用料奇葩的头戴装置,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
等待着,将它内部可能蕴含的、颠覆性的力量,展现给唯一能让它诞生于世的人看。
而此刻,无论是沉浸在新玩具喜悦中的秦牧,还是正在书房处理文件的江月月,都还没有意识到。
这个看似可笑的“瞎搞”产物,即将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怎样意想不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