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密室。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屏幕。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毫无生气味道。
陈枭坐在一张宽大的黑色转椅上,背对着门口。
他面前的环形屏幕上,正同时播放着几段监控画面和滚动着数据流。
灯光从他头顶落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一个身形瘦削、眼神精悍,代号“赤狐”的手下,正垂手肃立在他身后,进行着汇报。
“老板,目标秦牧,近期行为模式出现显着异常波动。”
“根据‘画眉’(监视人员)传回的观察报告,以及我们截获的零碎公共监控显示,目标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于江氏集团总部大楼地下车库,曾突然情绪失控,对一名无意中靠近的保洁人员表现出强烈攻击意图,被江月月及时制止。”
“在一次非公开的小型商务酒会角落,目标疑似因听到玻璃破碎声受到刺激,当场抱头蹲下,身体颤抖,口中模糊念叨‘火…爆炸…’,持续时间约一分钟,引起小范围骚动,后被江月月匆匆带离。”
“其妻江月月,于昨日下午,通过一个加密等级不高、但与我们监控渠道有交叉的医疗预约平台,秘密预约了国内顶尖的心理创伤与压力管理专家, dr. 威廉·陈,时间定于后天上午十点,在对方位于城郊的私人诊所。”
赤狐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陈述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投入陈枭心湖的石子,漾开满意的涟漪。
陈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幽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疯狂和得意。
“情绪失控……攻击倾向……创伤应激反应……秘密求医……”
他低声重复着这些关键词,像是在品味最美味的珍馐。
“看来,我们的‘镜花水月’,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
“神经毒剂潜移默化的侵蚀,加上那段直击要害的虚假记忆……就算是‘阎罗’,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这从内而外的瓦解?”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冷笑。
“他正在崩溃。”
“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话,变回一个会被噩梦惊醒、会被愧疚压垮、需要女人保护的……可怜虫。”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赤狐。
“江月月预约心理医生,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吗?”
“可惜,不过是徒劳。”
“精神的崩塌,岂是区区心理医生能够挽回的?”
他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通知‘血狼’。”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残忍。
“猎物已经足够虚弱,精神状态处于最低谷。”
“江月月带他去求医的路上,或者在那家私人诊所附近……都是最佳的下手时机。”
“让他们做好准备。”
“我要活的秦牧,如果实在不行……死的也可以。”
“至于江月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和狠厉,“尽量留活口,她还有用。但如果碍事,一并清除!”
“这一次,不容有失!”
“是!”赤狐躬身领命,迅速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密室的阴影中。
陈枭独自站在冰冷的屏幕前,看着画面上偶尔闪过的、关于江月月和秦牧的模糊影像。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个曾经需要他仰望的“阎罗”,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拖到自己面前。
看到他跪地求饶,看到他精神彻底崩溃的丑态。
看到他拥有的一切,包括那个女人,都将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巨大的权力感和征服欲,如同毒液般在他血管里奔涌。
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对着空无一人的密室,发出无声的狂笑。
网,已经撒下。
只待收网的那一刻,将猎物彻底绞杀!
……
与此同时。
别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晚饭后,江月月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秦牧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江月月给他找的、画面绚烂的动物世界纪录片。
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形态各异的海洋生物悠游其间。
秦牧看得目不转睛,眼神里带着孩子般纯粹的好奇和惊叹。
“月月,你看,那个,会发光!”他指着屏幕上一条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鮟鱇鱼,兴奋地回头对江月月说。
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清澈,找不到一丝一毫白天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崩溃和混乱。
仿佛那些失控和痛苦,只是阳光下轻易蒸发的露水。
江月月低头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伸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嗯,很漂亮。”她柔声应和,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只有在他身边,在她不需要任何伪装的家里,他才会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真实的一面。
而她也贪婪地享受着这份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她知道,风暴正在逼近。
但此刻,灯光温暖,爱的人就在身边,这就足够了。
看了一会儿纪录片,秦牧似乎有些累了。
他放下平板,转过身,像只大型犬一样,把脑袋轻轻枕在江月月的膝盖上。
闭上眼睛,舒服地蹭了蹭。
江月月放下手中的书,手指自然地穿插进他浓密的发间,轻柔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他发出像小猫一样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
“月月……”他闭着眼睛,声音带着睡意,含糊地低语,“今天……我装得像吗?”
江月月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
想起白天在公司,他因为一个“陌生访客”(林婉儿安排的)突然靠近,而“突然”抱住头,脸色“痛苦”地蜷缩在角落,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别过来……哥哥……”的样子。
那逼真的表演,连她当时都差点信以为真,心揪了一下。
更别提那些隐藏在暗处窥探的眼睛了。
“像。”她低下头,在他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带着心疼和骄傲,“非常像。我的秦牧最棒了。”
得到夸奖,秦牧嘴角满足地弯了弯。
枕着她的膝盖,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快要睡着了。
然而。
就在江月月以为他已经睡着,准备拿过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时。
秦牧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懵懂和依赖。
变得如同浸过寒潭的黑色琉璃,冰冷,锐利,深不见底。
里面翻涌着一种江月月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隐忍的愤怒,有凌厉的杀意,还有一丝……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重的疲惫。
这眼神转瞬即逝。
快得让江月月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轻轻推开江月月的手,沉默地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工作室。
脚步沉稳,背影挺拔,带着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内敛而危险的气息。
江月月怔怔地看着他关上门,心头莫名地一悸。
她忽然想起,之前林婉儿提到过,秦牧在独处时,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不属于“失忆赘婿”的神态。
难道……
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没有跟进去。
她知道,他需要自己的空间。
就像猛兽在发动攻击前,也需要独自舔舐爪牙,积蓄力量。
……
工作室里,没有开主灯。
只有工作台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晕。
秦牧站在工作台前。
台面上,摊放着几张他之前无意识画下的、线条混乱的草图。
有断裂的龙纹,有模糊的雪山地形,有那个特殊的齿轮结构……
还有,那枚他从夜色赌场那里“捡”来、印有c.S.组织蛇形标志的冰冷筹码。
以及……那枚布满战火痕迹、刻有模糊龙纹的破碎身份牌。
他伸出手,拿起那枚身份牌。
指尖缓缓拂过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和焦黑的灼烧印记。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专注。
不再是平日里的茫然,也不是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复杂。
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着猎物弱点的……猎人的眼神。
他拿起一块柔软的麂皮,蘸取了一点特制的保养油。
开始极其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枚身份牌。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某种古老的仪式感。
仿佛在擦拭的,不是一件死物。
而是一段被尘封的、沾满血与火的过往。
和一个……即将苏醒的……灵魂。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繁华而虚伪的轮廓。
别墅内,灯光温暖。
江月月拿起母亲白天送来的那个保温桶,走进厨房。
她打开盖子,里面是炖得软烂的药材和鸡肉,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她盯着那桶汤,眼神复杂。
母亲那张紧张、愧疚、又带着探究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些可疑的资金流向……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汤倒进了水槽。
按下开关,水流声哗哗作响,冲散了那看似滋补的汤汁,也冲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无论母亲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不能再冒任何风险。
……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林婉儿的安全屋内。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几个不断移动的红色光点。
每个光点旁边都标注着详细的坐标、行动轨迹和人员编号。
正是“血狼”pmc小队成员的实时位置。
他们如同幽灵般,在城市边缘的几个隐蔽据点之间穿梭,进行着最后的装备检查和战术演练。
只等那一道命令,便会化作最致命的利刃,扑向目标。
林婉儿坐在控制台前,眼神冷静如冰。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着沿途所有的交通监控和卫星画面。
计算着最佳的伏击点和拦截路线。
“暗影小组已就位。”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低沉而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是在处理涉及国家最高安全级别的危机时才会启动。
他们如同真正的影子,融入了更深的黑暗,无声地守护在别墅外围,监视着一切风吹草动。
也在等待着,猎杀那些敢于靠近的……鬣狗。
网,已经撒下。
只是这一次,撒网的人和自以为是的猎物,悄然调换了位置。
宁静的别墅,温暖的灯光之下。
是暗流汹涌的杀机。
是即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风暴。
沉睡的龙,即将抬头。
隐匿的阎罗,即将……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