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闻溪那句清晰的“我拒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却足以溺毙人的漩涡。
那位李姓长者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拒绝冒犯了,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不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金先生抬手,轻轻制止了同伴,目光重新落在闻溪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哦?能说说理由吗?你认为这个方案对你有什么不利?”
闻溪感到吴世勋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但她没有退缩,迎接着两位长者的视线,也强迫自己忽略掉侧方那道几乎要将她冻结的视线。
“理由很简单。”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我摘下戒指,说出那些话,不是为了从Sm的笼子,跳进另一个……或许更华丽的笼子。”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想要的,是呼吸的权利。是自己决定站在哪里、为什么而站立的自由。或许在您们看来,这很天真,很不识时务,但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自由?”李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嗤笑一声,“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资本,哪来的自由?你以为你是谁?单打独斗,你连Sm这关都过不去!我们给你提供的,是保护,是更高的起点!”
“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闻溪轻声却坚定地打断他,“签给吴世勋xi的厂牌,和留在Sm,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依旧是在别人的棋盘上,只不过执子的人换了一个。我的价值,我的未来,依然不由我自己定义。”
她终于忍不住,侧头看向吴世勋,眼神里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嘲弄:“甚至可能更糟。毕竟,Sm至少还要顾及公众形象和公司规则。而私人化的‘保护’和‘赏识’……界限在哪里?”
这句话意有所指,几乎撕破了那层微妙的窗户纸。
吴世勋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眼神阴鸷地盯着闻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但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那沉默本身,就充满了可怕的张力。
金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之间这无声的交锋,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
“很有趣的观点。”金先生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宁愿面对Sm的全面封杀和可能的天价违约金,宁愿赌一个虚无缥缈的‘自由’,也不愿意接受我们提供的、一条更稳妥的道路?”
“是。”闻溪斩钉截铁,“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离开这个圈子。但我至少试过了。如果接受了您的方案,我或许能继续站在舞台上,但那就意味着我默认了那套规则,我放弃了反抗。那样的舞台,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微微鞠躬:“非常感谢您们今天的解围,这份人情我铭记于心。但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李先生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显然觉得闻溪的“不识抬举”浪费了他的时间和好意。
金先生看了闻ice良久,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好。有骨气。虽然在我看来,这种骨气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站起身:“我们会确保Sm在今天之内不会再骚扰你。至于之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闻溪,对李先生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朝外走去。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再看吴世勋一眼,仿佛他的态度已经无关紧要。
那位沉默的女工作人员也无声地跟随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瞬间只剩下闻溪和吴世勋。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冰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
闻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不敢看吴世勋,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空间。
她刚挪动脚步——
“站住。”
冰冷彻骨的两个字,像铁钳一样钉住了她的脚步。
吴世勋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他很高,站起来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闻溪完全笼罩。他一步步走近她,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慌的声响。
闻溪被迫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滚着压抑的怒火,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残忍的失望。
“另一种形式的控制?”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淬着冰,“私人化的‘保护’界限在哪里?闻溪,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最终把你控制在手里?”
他的逼近带来巨大的压迫感,闻溪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难道不是吗?”她被他的气势压迫得几乎窒息,却仍旧倔强地回视,“你否定我的选择,把我带到这里,给我安排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这和Sm,和李总监,有什么区别?!”
“区别?”吴世勋猛地抬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彻底困在他的气息范围内。他身上冷冽的香气混合着怒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俯下身,逼近她的脸,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闻溪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黑色风暴。
“如果我只是想控制你,”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可笑的话!我有的是一万种方法让你乖乖就范,让你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心脏:“我插手,把你从Sm那群蠢货手里弄出来,是不想看你被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给你新厂牌的选项,是给你一个还能站在舞台上的机会!在你看来,这就成了处心积虑的操控?!”
闻溪被他吼得心脏骤缩,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你说你想要自由?”吴世勋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讥诮,“你以为自由是什么?是凭你一篇煽动性的文章,就能换来的吗?天真!”
“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筹码,你的反抗,你的‘自由’,只是一个笑话!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我今天如果不来,你现在就在Sm的监察室里被他们生吞活剥!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闻溪的心上,带来火辣辣的疼和一种难以辩驳的清醒的绝望。
“我……”闻ice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和委屈,“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属于任何人……我不想再做谁的棋子……”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脆弱得不堪一击。
吴世勋撑在墙上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滚落的泪水,眼底的风暴似乎停滞了一瞬,那极致的冰冷和怒意下,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汹涌澎湃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直起身,收回了困住她的手臂,拉开了一点距离。语气依旧冰冷,却不再有刚才那般骇人的怒火。
“没有人想把你当棋子。”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至少,我不是。”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扔到她面前的沙发上。
“这是你的合约副本,以及Sm内部一些可能对你有用的‘材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怎么用,用不用,随你。”
闻溪愣住,看着那个文件袋,如同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金社长和李会长不会再插手。Sm那边的压力,我会暂时替你顶住24小时。”吴世勋侧过头,余光扫过她苍白泪湿的脸,下颌线依旧紧绷,“24小时之后,你是生是死,是飞蛾扑火还是能杀出一条血路,看你自己的本事。”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为什么……”闻溪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哽咽,“为什么要帮我?”
吴世勋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他没有回头。
沉默了几秒,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就当是……对那份‘被丢掉’的礼物,最后的回礼。”
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他离开了。
空荡冰冷的别墅里,只剩下闻溪一个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又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戒痕依旧明显。
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对那份‘被丢掉’的礼物,最后的回礼……”
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
这一次,她却分不清,这泪水究竟为谁而流。
24小时。 她只有24小时。
窗外,夜色已深。 而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