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云把余杭的月亮咬得只剩一点碎光,雨丝像淬了冷的针,扎在郊外的树林里。
树叶被打得簌簌响,混着泥腥味的风卷着雨珠,往人骨头缝里钻。
三个黑衣人就在这样的夜里踉跄奔逃,黑色劲装早被雨水泡得沉重,贴在身上显露出发抖的轮廓。
跑几步,最前面的人就忍不住回头,瞳孔里满是惊惶,像是身后追着能吞了他们的东西。
脚下猛地踩滑,他重重摔在泥水里,爬起来时嘴角挂着血,指节抠进湿泥里,也不敢多停一秒。
“快、快跟上!那东西没追来吧?”他声音发颤,却没敢等同伴回答,又往前冲。
没人看见,斜上方最高的那根树枝上,坐着个人。
风挽歌膝头横放着伏羲琴,琴身泛着层淡淡的莹光,像把周围的雨丝都挡在了半寸外。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搭在琴弦上,湿漉漉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尾,却挡不住眼底的散漫。
明明是盯着下方逃窜的人影,却像在看檐下躲雨的麻雀。
直到那三个黑衣人奔到树林中央的空地,风挽歌才轻轻一跃。
落地时没溅起多少泥,他足尖点在一块青石上,伏羲琴随手扛在肩上,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几位倒是好兴致,大雨天的还在林子里‘消食’?”
黑衣人猛地回头,看见来人时,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风挽歌穿着件月白色的外衫,虽也沾了点雨,却半点不见狼狈,肩上那把琴看着清雅,落在他们眼里,却比屠刀还让人发怵。
“你、你是谁?!”最壮实的那个黑衣人摸向腰间的短刀,手却抖得握不住刀柄。
风挽歌挑了挑眉,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一声清越的琴音穿破雨幕。
惊飞了树梢的夜鸟:“问我是谁?先想想你们白天在镇上做的事吧。一家三口,男的是个教书先生,女的还怀着孕,你们下手的时候,怎么没问人家是谁?”
黑衣人脸色更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们原以为做得干净,杀了人就往郊外树林跑,却没想到早被人盯上了。
“别慌啊。”
风挽歌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臭屁的得意,“还好我赶得快,镇上那几个看到你们侧脸的凡人,我已经用清心咒帮他们忘了这茬,连地上的血迹都用术法清干净了。不然你们现在,可不是跑这么轻松了。”
这话像根针,扎破了黑衣人最后一点侥幸。最前面的人突然嘶吼一声,举着短刀就冲过来:“既然看到了,那就一起死!”
风挽歌连脚步都没挪。
他指尖在琴弦上快速划过,不是什么复杂的曲调,就是一串杂乱却尖锐的音,正是“乱魂曲”。
琴音刚起,那冲过来的黑衣人就像被重锤砸中了太阳穴,猛地抱住头惨叫起来,短刀“当啷”一声掉在泥里,人也顺着惯性摔在地上,浑身抽搐。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想转身逃跑,可刚迈出一步,就被另一道琴音拦住。
风挽歌指尖再动,这次是“金戈吟”,无形的音刃像薄刀,擦着他们的脚踝划过,在地上劈出一道浅沟。
“跑什么?”风挽歌的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刚不是挺横的吗?”
那两个黑衣人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
他们能感觉到,那琴音像有生命似的,绕着他们的脖颈打转,只要对方再动一下手指,自己的脖子就得被割开。
风挽歌没再动手。他收回琴,指尖擦了擦琴弦上的一点雨珠,语气懒懒散散:“本来想直接废了你们的修为,不过想想,还是留着你们给上面的人报个信。”
“告诉你们主子,余杭这地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撒野的。”
说罢,他指尖又是一弹,一道温和的琴音落在那三个黑衣人身上。
他们瞬间眼睛一闭,像被抽走了力气,软软地倒在泥水里,晕了过去。
风挽歌没杀他们,只是用清心咒暂时封了他们的记忆,等他们醒了,只会记得自己在树林里迷了路,摔了一跤。
雨还在下,风挽歌扛起伏羲琴,转身往树林外走。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嘀咕了一句:“就这点能耐,也敢出来作恶,真是浪费我时间。”
话音落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那把伏羲琴的莹光,在黑暗中闪了一下,便彻底融入了余杭的夜色。
......
隔天清晨的阳光,把西湖的雾揉得软乎乎的。
淡金色的光洒在湖面上,游船推开的水纹像撒了把碎金,岸边的柳树垂着新绿的枝条,风一吹就轻轻扫过路人的肩头。
风挽歌踩着双白色老爹鞋,鞋底沾了点湖边的露水,却半点不在意。
他穿了件oversize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上印着亮黄色的音符图案,下身是条水洗蓝的工装裤,裤脚随意地卷到脚踝。
耳朵里塞着白色蓝牙耳机,里面正放着首轻快的民谣,吉他声混着主唱的烟嗓,他跟着节奏轻轻晃头。
嘴里哼着跑调的副歌,手还时不时在裤腿上敲着拍子,活像个刚放暑假的大学生。
他沿着西湖边的步道慢慢走,眼睛亮闪闪地扫过湖面。
晨雾还没完全散,远处的雷峰塔蒙着层薄纱,偶尔有早锻炼的老人牵着狗经过,狗尾巴扫过他的裤脚。
他还会弯腰揉两把狗脑袋,笑着跟老人说“大爷早,您家这狗真乖”。
走到一棵大柳树下时,他停下脚步,摘下一只耳机,侧耳听着湖边有人弹吉他,是首老歌,旋律慢悠悠的。
风挽歌跟着哼了两句,心里忍不住嘀咕:“要是现在把伏羲琴召出来,弹段《清心咒》的变调版,肯定比这吉他好听多了……”
念头刚冒出来,他又赶紧摇摇头,想起张明陵叮嘱过“别在凡人面前露本事”,只好又把耳机戴上,对着湖面做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他拐进一条窄窄的巷口。
巷子里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尽头那家“王记早餐铺”的木招牌都快被油烟熏成深褐色了,却是风挽歌来余杭必打卡的地方。
老板王叔正站在油锅前翻油条,看见他来,隔着老远就喊:“小歌,今天还是老样子?甜豆浆加两根油条,再要个茶叶蛋?”
“哎!王叔早!”风挽歌晃着手机跑过去,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今天多加个糖糕呗,昨天没吃够!”
“你这小子,天天喊着要‘控制体重’,转头就加份糖糕。”
王叔笑着骂了句,手里的油条“滋啦”一声放进盘子里,“等着,马上给你端来!”
风挽歌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掏出手机刷着音乐列表,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嘴里还哼着刚才没唱完的歌。
没一会儿,王叔就端着餐盘过来了:白瓷碗里装着冒热气的甜豆浆,上面撒了点桂花,两根金黄的油条堆在盘子里,旁边还放着个剥好的茶叶蛋和裹着白糖的糖糕。
风挽歌拿起油条咬了一大口,脆得咔嚓响,豆浆喝下去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甜到胃里。
他含糊地跟王叔说:“王叔,您家这油条,比我上次在苏州吃的还脆!下次我带洛羽他们来尝尝,保证他们吃了还想吃!”
王叔擦着手笑:“行啊,你朋友来,我多给你们炸几根!”
风挽歌点点头,继续埋头吃早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把他嘴角的糖渣都映得亮晶晶的。
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对着餐盘拍了张照,还特意把窗外的西湖一角也框进去。
发了个朋友圈,配文:“余杭的早晨,比伏羲琴的清音还甜~” 发完还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仿佛能看到朋友圈里轩辕洛羽他们的回复似的。
等他把最后一口糖糕塞进嘴里,擦了擦嘴,又跟王叔打了声招呼,才戴着耳机,晃悠悠地往西湖边走去。
他还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召出伏羲琴,弹一段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曲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