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李瑶站在汤家祖祠后的空地上,仰头望着被乌云捂得严严实实的夜空。
怀里的影界灵根正发烫,隔着两层素纱都能灼得她心口发疼——这是《天外录》里写的“钥动之兆”,时机到了。
“冷么?”汤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清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软。
他的大氅已经披在她肩上,自己只着玄色劲装,腰间冰魄剑的剑穗被风卷起,扫过她手背。
李瑶回头,看见他眉峰微拢,目光却落定在她攥着灵根的手上。
那株半透明的灵根在她掌心舒展着枝桠,每一片叶子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前晚密室里那道灰影消失时,空气中残留的影纹。
“《天外录》说,影界之心为钥,启夜魇之门。”她喉咙发紧,指尖轻轻抚过灵根最顶端的花苞,“若这灵根真是影界之心……”
“那便用它开锁。”汤凛截住她的话,伸手覆住她捧灵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灵根传来,竟比灵根本身的热度更灼人,“你前夜说,夜魇浮城藏着你被背叛的真相,藏着汤家当年的秘辛。”他拇指摩挲她腕间的金印——那是前日在古籍里发现的,与影界灵根同出一源的标记,“我汤凛的妻要查的事,没有查不清的。”
李瑶喉间一热。
她想起前日密室里他护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碾碎冰屑时说“我都在”,想起他总把最甜的蜜饯推到她案头却偏要装得漫不经心。
此刻他眼底的坚定像团火,烧得她心里那些因未知而起的惶惑都化作了勇气。
“布阵。”她深吸一口气,屈指在地上画出七道银线。
灵根在她掌心轻轻一颤,自动飞入阵眼。
随着她灵力注入,地面腾起幽蓝光雾,阵法如活物般舒展,在两人脚下织成一张星光网。
汤凛握紧她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闭眼。”
下一刻,天旋地转。
李瑶听见耳膜被撕裂般的嗡鸣,有尖锐的风刃刮过脸颊,却被汤凛用冰盾护得严严实实。
等知觉重新聚拢时,她闻到了浓重的腐朽气——不是普通的霉味,像是某种活物腐烂了千年,连魂魄都渗进了空气里。
“到了。”汤凛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李瑶睁眼,入目是漫无边际的灰雾。
雾里隐约浮着黑黢黢的轮廓,像座被倒着按进云层的城池,断壁残垣间挂着锈迹斑斑的铜铃,无风自动,却听不到半点声响。
“灵气紊乱。”李瑶指尖触地,灵植亲和力瞬间铺展开。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在排斥她的灵力,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她缩回手。
“得布屏障。”她咬破指尖,血珠落在地上,三株荆棘藤应声破土而出,藤上的尖刺泛着淬毒的幽绿——这是她用百年蛇胆养了三个月的“护心藤”,专克诡谲之气。
汤凛抽出冰魄剑,剑身泛起冷光,将两人笼罩在半圆的冰幕里:“双保险。”他侧头看她,嘴角难得翘了翘,“我夫人的灵植,配我汤家的冰盾,这影界再凶,也得退三步。”
李瑶被他逗得笑了,却在抬眼时瞥见雾里闪过一道白——是具尸体。
两人脚步同时顿住。
那尸体倚着半截残墙,铠甲锈成了深褐色,甲片间露出的皮肤早风化得只剩白骨,却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剑尖直指倒悬城池的城门方向。
汤凛上前两步,用剑鞘挑起一片甲片。
甲片下刻着细密的纹路,不是修仙界常见的灵纹,倒像是某种文字:“这纹路……我在古籍里见过。”他声音沉下来,“三百年前,有批海外修士来求见汤家先祖,说要寻‘能撕裂虚空的钥匙’。”他将甲片递给李瑶,“他们穿的,就是这种‘玄铁鳞甲’。”
李瑶接过甲片,指尖触到纹路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片段——血月,惨叫,无数黑影裹着雾气涌来,将玄铁鳞甲的修士撕成碎片。
她猛地攥紧甲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们……没能进去。”
汤凛立刻扶住她的肩:“怎么了?”
“我好像……”李瑶闭眼缓了缓,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他们是来开夜魇之门的,但被影兽截杀了。”她指向倒悬城池的城门,那里的灰雾突然稀薄了些,露出“夜魇”两个血字,“门里有更可怕的东西,他们没到门口就死了。”
汤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冰魄剑的冷光在剑鞘上划出火星:“那我们就走到门口。”他将她护在身侧,“我倒要看看,这门里藏着什么,能让这么多修士送命。”
两人沿着残破的石阶继续前行。
李瑶的护心藤在脚边蜿蜒,每碰到一片腐叶都发出“滋滋”的轻响;汤凛的冰盾始终压在她身前三寸,像道不会融化的墙。
越靠近城门,灰雾越淡,李瑶甚至能看清城墙上的裂痕——那不是自然风化的痕迹,倒像是被某种利爪生生抓出来的。
“凛哥哥。”李瑶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灵植亲和力此刻像被扔进热油里的糖,烫得她太阳穴突突跳——护心藤的尖刺全部炸开,原本油绿的叶子泛出诡异的紫。
汤凛的冰盾“咔”地裂了道细纹。
他旋身将李瑶挡在身后,冰魄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两人眉眼都成了冷白色:“有东西来了。”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
李瑶低头,看见石阶缝隙里渗出黑红色的黏液,像活物般蠕动着,正顺着她的鞋边往上爬……
地面的震动骤然加剧,李瑶鞋边的黑红黏液“噗”地爆开,石阶像被巨手扯开的锦缎,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腐臭的黑雾从裂缝中翻涌而出,当先冲出的影兽青面獠牙,眼球泛着幽绿磷光,前爪锋利如刀,直取李瑶咽喉。
“小心!”汤凛冰魄剑完全出鞘,腕间金印与李瑶腕间的印记同时泛起微光。
他旋身将李瑶拽至身后,剑气如霜刃劈出,最前排的影兽被冻成冰晶,碎成齑粉。
但裂缝中涌出的影兽越来越多,像团黑色的浪潮,尖啸声刺破灰雾。
李瑶心口的影界灵根突然发烫,她咬破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灵植亲和力如藤蔓般疯长。
脚边的护心藤“唰”地窜高,荆棘如钢鞭抽向影兽,根须钻入地面,在两人脚下织成绿色屏障。
“缠它们的后颈!”她咬着牙低喝,灵识扫过影兽——那些畜生脖颈处有淡紫色斑痕,是诡气凝聚的弱点。
汤凛立刻会意,冰魄剑挽出寒梅状剑花,每道剑气都精准点向影兽后颈。
被刺中的影兽发出刺耳尖叫,躯体开始透明化。
李瑶趁机指挥护心藤注入净化之力,藤蔓尖刺渗出淡金色液滴,滴在影兽身上便冒起青烟,转眼间便将一只影兽腐蚀成一滩黑水。
“灵根在共鸣!”李瑶突然抓住汤凛的手腕。
她掌心的影界灵根正随着战斗节奏轻颤,每片叶子都亮起星芒,与汤凛腕间金印的光纹连成细链。
这链光照亮了城门上的符文——那些原本暗红的纹路正缓缓转金,像被某种力量唤醒的活物。
“凛哥哥,看城门!”李瑶的声音带了丝惊颤。
她想起古籍里“影界认主”的记载——只有血脉相承者靠近核心,门才会开启。
可她父母早亡,哪来的影界血脉?
除非...
话未说完,城门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两人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漩涡,强大的吸力扯得他们重心不稳。
汤凛立刻攥紧李瑶的手,冰魄剑插入地面,剑身发出“嗡嗡”震颤,却还是被那股力量一寸寸拖动。
“抓紧我!”他额角渗出冷汗,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李瑶手腕,金印与灵根的光链骤然变粗,竟在两人周围形成金色茧房。
李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是灵力透支的征兆。
但她顾不上这些,反而主动注入更多灵力,灵根的花苞“啪”地绽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小树苗,树苗上每片叶子都刻着与城门相同的符文。
下一刻,天旋地转。
等李瑶再能视物时,刺鼻的腐臭已被冷香取代。
她踉跄两步,撞进汤凛怀里。
抬眼望去,两人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宫殿中,穹顶镶嵌着夜明珠,却只发出幽微的光。
殿中央悬浮着一颗漆黑水晶,表面流转着暗紫色纹路,像有活物在里面游动。
“欢迎回家,我的血脉继承者。”
女声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熟悉的温软,又裹着千年岁月的沧桑。
李瑶浑身一震,这声音...像极了她幼时记忆里,那个总在榻边唱摇篮曲的妇人——可她三岁时便没了娘,这记忆本应模糊才对。
汤凛立刻挡在她身前,冰魄剑直指声音来源。
他的指节因用力泛白,却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别怕,我在。”
李瑶攥紧他的衣袖,灵力在指尖凝聚成护心藤的尖刺。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殿内最深处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正缓缓走出。
那身影被黑雾笼罩,面容模糊不清,却能看出与她相似的轮廓——同样的眉骨弧度,同样的肩线,连垂落的发丝都如出一辙。
“你是谁?”李瑶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稳住声调。
她腕间的金印突然灼痛,灵根小树苗在她掌心舒展,叶片上的符文与那身影脚下的地砖纹路完全重合。
黑影停在五步之外,黑雾开始消散。
李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见汤凛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警惕到了极点。
当黑雾褪去大半时,李瑶看清了对方的眉眼。
那是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眼角点着朱砂痣,发间插着支青玉簪,簪头雕着株她再熟悉不过的灵植...
“瑶瑶。”黑影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我等你,等了三百年。”
李瑶的灵根突然发出清鸣,小树苗的枝叶轻轻扫过她手背,像在传递某种记忆。
她望着那逐渐清晰的面容,喉间发紧——这张脸,竟与汤家密室里那幅被烧毁的画像残片上的女子,有说不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