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战魂凝聚出自己的心脏:不朽血髓后,白宸也在血髓池的力量中修复着自己的躯体。
温如玉静立一旁,看似镇定,但那不自觉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的目光始终未离血池中心,周身原本凝练的庚金剑气,此刻也因心绪不宁而微微逸散,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金玉交击的铮鸣。
化为龙形的敖独天盘踞于侧,他那巨大的龙首低垂,鎏金竖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血池中的变化。
看似沉稳,但那偶尔不耐甩动的龙尾,以及鼻息间带出的、比平时更加灼热几分的火星,都显露出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血茧表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破碎,而是如同绽放的花苞般缓缓舒展。
茧内流淌的不再是液态血髓,而是浓缩成实质的暗金色道源符文,其中沉浮着无数微缩的星辰光点。
白宸自符文深处缓缓站起。
那身染血的白衣早已在蜕变中尽数破碎、剥落,如同褪去陈旧的茧。
原先遍布全身的狰狞伤痕已消失无踪,肌肤呈现出玉石般温润而又坚韧的质感。
皮下的暗金符文不再狂乱游走,而是如同周天星辰,沿着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光芒交织间,竟恍若自然化作一袭覆盖全身的暗金色符文战袍,无风自动。
他缓缓抬眼,双眸已恢复成往日的漆黑,只是那黑色愈发深邃,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的永夜,平静之下,是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
当他抬眸望向众人时,温如玉的庚金剑气自发环绕成守护剑阵,江子彻的冰霜在身前凝结成镜,敖独天更是本能地显化出赤龙真身。
这是面对强者时,最真实的反应。
“多谢。”
白宸开口的瞬间,整座禁地重新恢复流动。
荒漠上的沙砾自动铺成道路,血髓池分出支流环绕在他脚边,那具龙骸的头颅竟微微垂下三寸。
这是龙族对至高存在的礼仪。
修罗战魂无声融入他身后虚空,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血玉光泽。
此刻的白宸仿佛成为了整座龙血禁地的枢纽,每一次呼吸都与秘境本源同频共振。
当看到白宸睁开双眼,露出瞳孔中那抹熟悉的深邃漆黑时,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不约而同地松弛下来。
那令人不安的妖异猩红终于褪去,熟知的冷静与清明重新回归。
“你回来了。”温如玉轻声叹息,话语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感慨。
白宸闻言,唇角不由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嗯。”
他当然明白温如玉所指是那险些将他吞噬的心魔。
但此刻,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有些经历,注定只能独自承受与消化。
江子彻却在此时快步上前,素来随意的神色被罕见的郑重取代,“聊聊。”
白宸静默地注视着他,时光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他确实是自与这人相识以来,心魔失控的频率便远超以往。
从那一句与谢言如出一辙的“别动,我给你上药”开始。
自那之后,白宸只要是动了杀心,或是有生命危险时,心魔便会如期而至。
这两年被心魔侵蚀的次数,竟比过往十年加起来还要频繁。
从修罗血泉中凝聚战魂时永无止境的屠杀,到硬抗噬魂天雷时最后那道撕裂元神的雷霆;从化身鬼刀虐杀叶流觞时的嗜血残忍,到此次与三位八重天强者以命相搏的苦战。
每一次生死边缘的挣扎,都成为心魔滋生的契机。
毫无疑问,在心魔驱使下的他总能爆发出远超平日的恐怖实力,仿佛所有桎梏都被打破,唯有最纯粹的杀戮本能。
尽管,他总能在肆意挥霍这份力量后的瞬息间,便将躁动的心魔重新压制。
但这看似完美的掌控背后,代价正与日俱增。
每一次镇压后反噬的痛楚都愈发酷烈,如同附骨之疽般侵蚀着他的元神。
白宸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朝温如玉与敖独天微微颔首。
龙族太子鎏金竖瞳中闪过一丝了然,温如玉则并指轻叩剑鞘表示会意。
待二人退开些许距离,白宸这才与江子彻并肩行至龙骸断壁旁。
斑驳的骨殖在血色荒漠上投下交错阴影,恰似他们此刻晦明难辨的对话。
江子彻以灵力构筑的屏障将两人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凝视着白宸,声音沉静如冰,“你的心魔状态下没有半分暴虐,反而比平日杀人嗜血的时候更加冰冷精确。这样的心魔…究竟因何而存?”
江子彻能清晰地感知到,每当白宸置身生死边缘,那被禁锢的杀戮本能便如即将决堤的洪流般翻涌。
可就在理智即将崩断的刹那,心魔总会如期而至。
它并非推波助澜,反而化作最冰冷的枷锁,将沸腾的杀意凝练成毫无波动的绝对执行。
正是这份异常,让白宸始终徘徊在深渊边缘,未曾真正坠落。
这完全违背常理。
寻常灵者被心魔侵蚀时,理应陷入彻底的癫狂与失控。
可白宸的状态却反其道而行。
他竟似将心魔化作最后的理性屏障,借那非人的绝对冷静,将沸腾的杀戮欲望精准制御,再以毫无波澜的姿态释放而出。
江子彻凝视着白宸深邃的瞳孔,声线如破开晨雾的霜刃。
“古籍有载,心魔本由欲念执妄所生。然当灵者的执念炽盛到超越自我界限,心魔便会产生异变。不再任凭邪祟侵蚀道心,反而化作守护道心的最后壁垒。”
“就像用剧毒克制另一种剧毒,你是在借更危险的力量,来囚禁那些真正会令你失控的本能。”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你……是不是主动接纳了心魔?”
话音方落,血色荒漠骤然掀起诡谲的乱流,沙砾在空中凝成无数旋涡,仿佛连这片上古禁地都在抗拒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宸闻言,那纤长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尽管他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江子彻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黑眸深处,有一缕猩红如毒蛇般倏忽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