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飞镖传书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窗棂忽然轻响了一声。
凌念莲正对着烛火整理药草,指尖的干艾叶簌簌落进竹篮。沈砚之坐在对面擦拭长剑,玄铁剑身在火光里漾开冷冽的弧光,他抬眼时,剑穗上的玉坠正撞上凌念莲投来的目光。
“是飞镖。”沈砚之话音未落,已旋身掠至窗边。
窗纸上钉着枚三寸长的乌木镖,镖尾缠着卷米白色的信纸。凌念莲走过去时,嗅到镖身沾着的夜露气息,混着点极淡的马汗味,不像是从城中来的。
“又是密信?”她指尖刚触到信纸,就觉出不对。这纸张比上回那封更糙,边缘带着被风沙磨过的毛边,展开时簌簌作响。
沈砚之凑过来,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交叠的影子。信上只有寥寥数字:“西北马场,八月十五。”字迹与上月那封如出一辙,都是力透纸背的瘦金体,只是最后一笔捺画收得格外急,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搅了墨。
“西北马场……”凌念莲指尖点在“马场”二字上,“那里是咱们囤积战马的地方,驻着三百精兵。”
沈砚之的视线落在信纸末尾。那里画着半朵剑莲,与上封密信的半朵拼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图案——莲叶托着一柄斜插的短剑,花瓣边缘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像是用墨汁随意泼洒的,偏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黑气……”沈砚之指尖悬在图案上方,“上回的图案是朱砂描的,这次用了墨,还故意画得如此潦草。”
凌念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裹。解开三层系带,露出本泛黄的手札,封皮上题着“云歌杂记”四个字。这是去年过世的云歌长老留下的,里面记着些门派旧事,她前几日整理遗物时才找出来。
“你看这个。”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页边的批注。那行“秋风起时,需防粮草霉变”的小字,笔画间的转折勾连,竟与密信上的瘦金体有七八分相似。
沈砚之瞳孔微缩:“云歌长老的笔迹?”
“是他晚年的批注。”凌念莲指尖发颤,“上回收到密信时只觉得眼熟,竟没往这处想。云歌长老去世前,只有咱们几个亲近弟子见过他的手札。”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落叶撞在窗上,烛火猛地矮下去,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二、内鬼疑云
“你的意思是……”沈砚之的声音沉了几分,“送信的人,是咱们身边的人?”
凌念莲没答话,重新将两封密信铺在桌上。第一封指向城东粮仓,结果八月初一那天,粮仓果然起了场蹊跷的小火,虽没烧了粮草,却惊得守卫调去了大半兵力。这次指向西北马场,离八月十五还有五天,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云歌长老的笔迹模仿得极像,但细看还是有差别。”沈砚之用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小圈,“长老写‘之’字时,最后一笔会带个小勾,密信上的却没有。”
凌念莲凑近了看,果然如此。她松了口气,又立刻提紧了心:“能模仿到这个地步,必然是长期见过他写字的人。咱们门派里,符合条件的不超过十个。”
沈砚之将乌木镖拿到灯下细看,镖身刻着个极小的“风”字:“这是追风堂的镖,他们专做江湖信使的生意,只要给够钱,什么地方都敢去。”
“也就是说,对方故意用了追风堂的镖,就是不想暴露身份。”凌念莲将手札合上,蓝布包裹的边角被她攥出了褶皱,“可为什么要用云歌长老的笔迹?是想嫁祸,还是……”
她没说下去,但沈砚之懂了。或许对方根本不是想嫁祸,而是在炫耀——我就在你们身边,你们却抓不到我。
沈砚之忽然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别慌。明天我就派人去西北马场增兵,另外,把那十个符合条件的人列出来,咱们一个个查。”
凌念莲抬头时,正撞见他眼底的认真。这半年来,无论她遇到什么麻烦,沈砚之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总能稳稳地托住她的慌乱。她想起三月桃花开时,他在桃树下替她挡过一支冷箭,箭簇擦着他的肩胛飞过,染得桃花瓣都红了。
“其实……”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更担心的是那个剑莲图案。补全之后,这黑气看着像是……”
“像是被什么东西污了的邪气。”沈砚之接话时,目光掠过她鬓边的碎发,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我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说是用活人血调墨,画出的图案会带这种黑气。”
凌念莲的指尖猛地一颤。
这时,窗外又传来动静,这次不是飞镖,而是极轻的脚步声,正往院子东头去。沈砚之瞬间按住腰间的剑,凌念莲已抓起桌上的银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那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了停,像是犹豫了片刻,接着又轻手轻脚地走远了。
沈砚之示意凌念莲留在屋里,自己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凌念莲攥着那两封密信,烛火在信纸边缘跳动,将剑莲图案上的黑气映得愈发诡异。她忽然发现,第二封信的墨色里,藏着极淡的腥气,像是……血的味道。
院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兵刃交击声,随即又归于寂静。凌念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银针的手沁出了汗。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之回来了,肩头沾着点尘土,手里却空空如也。
“人跑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懊恼,“对方轻功极好,只留下这个。”
他摊开手心,是枚断裂的玉佩,玉质粗糙,上面刻着半个残缺的“莲”字。
凌念莲看着那半枚玉佩,忽然想起三年前,云歌长老曾给每个弟子都送过一枚同款玉佩,说是能辟邪。后来门派遭了场大火,不少人的玉佩都遗失了,她自己的那枚,早就不知丢在了哪里。
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凌念莲望着沈砚之肩头的尘土,又看了看桌上那两封透着诡异的密信,一个念头猛地钻进心里——
那个送信的内鬼,刚才是不是就在这屋里,看着他们发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