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伟简明扼要地提出法律依据时，周文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眉头瞬间锁紧，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愕。
他怎么会引用到这个司法解释？
最高法竟然对‘共同生活关系’做了这种延伸解读？
周文心中一凛。
该死！我收到控诉状后，确实快速检索了虐待罪的构成要件，但注意力都放在了传统的家庭成员关系上，认为职场关系根本不沾边。
这案子表面看就是个员工意外死亡，家属无理取闹，加上对手是张伟这个我一直想踩下去的人...我一心想着在法庭上轻松碾压他，证明我的实力，竟然忽略了去深挖这些相对偏门但可能被对方抓住的司法解释和指导意见！
太大意了！我本该预料到张伟不会按常理出牌！
张伟继续说道：“现提交第一组证据：证据一是被害人李萌生前的手稿笔记复印件，记录了其遭受精神折磨的日常。证据二是，我方申请证人刘芳、小芸出庭作证。刘芳为‘谜魇剧场’前台主管，小芸为被害人同事，她们的证言将证明被告行为的持续性和普遍性。”
话音刚落，被告席上的陈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阴狠地扫向法庭门口的方向，牙关紧咬。
刘芳！你这个该死的白眼狼！
陈某内心怒火中烧，我对你哪里不好了？
平时给你那么多好处，让你当主管，你竟然敢背叛我，跑来给他们作证？！
还有小芸！
好，很好！等这事完了，看我怎么给你升级剧本！
不玩死你，我就不姓陈！等着瞧！
审判长目光在张伟和面色阴沉的陈某之间转了转，然后说道：“准许证人刘芳、小芸出庭作证。传证人到庭。”
法警随即打开审判庭的侧门，呼唤道：“请证人刘芳、小芸入庭。”
片刻后，两名年轻女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刘芳，她穿着朴素，神色有些紧张，但还算镇定。
跟在她身后的小芸，则显得更加瘦弱和不安，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当两人走到法庭中央，目光不可避免地与被告席上的陈某对上时，陈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威胁！
刘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陈某的视线，但很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稳。
而小芸的反应则激烈得多。
她在接触到陈某那凶狠目光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站立不稳，若不是旁边的法警及时扶了她一把，恐怕已经瘫软在地。
她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连看都不敢再看陈某一眼，头埋得更低了。
审判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微蹙。
看来，被告陈某对这两位证人的威慑力不小，尤其是那位叫小芸的，反应如此剧烈，恐怕平时没少受惊吓。
张伟律师所说的‘精神折磨’和‘人身依附性’，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最高法对‘共同生活关系’的扩大解释，以及《民法典》对职场精神压迫的关注，确实为本案的虐待罪指控提供了一定的法律讨论空间。
如果证人的证言能够印证被害人手稿的真实性，并揭示出一种普遍性的、具有压迫性质的管理模式，那么这个虐待罪的指控，就不仅仅是“扯淡”那么简单了。
被告律师刚才的辩护，恐怕要面临严峻的挑战。
法庭内，气氛因小芸的剧烈反应而变得更加凝重。
书记员核对并记录了两位证人的身份信息后，审判长示意张伟可以开始提问。
张伟首先转向相对镇定的刘芳。
“刘芳女士，请问你之前在‘谜魇剧场’担任什么职务？主要负责哪些工作？”张伟的声音平和，试图缓解证人的紧张。
刘芳深吸一口气，努力避开被告席的方向，回答道：“我、我是前台主管，负责日常运营、Npc演员的排班、考勤，还有…传达陈总的一些工作指令。”
“你是否了解剧场给Npc演员，比如李萌，分配了所谓的‘专属剧本’或‘赎罪任务’？”
“……了解。”刘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陈总会给一些特定的Npc…设计一些…比较特别的剧情线和任务，要求他们严格执行。”
“这些‘特别’的剧情线和任务，是由谁设计并下达的？内容大致是怎样的？”
“主要是陈总亲自设计…内容…我不是完全清楚，但听演员们私下说过，有些任务很…很挑战，压力很大，有时候…不太尊重人。”刘芳的声音有些低。
被告席上，陈某听到这里，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眼神更加冰冷地剐了刘芳一眼。
叛徒！
回头就把你的主管撤了，让你也去当npc！
张伟点点头，转向已经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仍在微微发抖的小芸。
“小芸女士，你和李萌是同事，对吗？你也担任Npc演员？”
小芸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是…是的。”
“你是否也有类似的‘专属剧本’或‘任务’？”
小芸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飞快地瞥了一眼陈某，然后又迅速低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有…我也有…我们…我们很多人都有……”
陈某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知道就好…”
“能告诉法庭，执行这些剧本和任务，是什么样的感受吗？你觉得你有权利拒绝吗？”张伟的语气放得更柔和。
小芸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很…很可怕…那些任务…要我们做一些…很丢人、很难受的事情…说是不完成…就会有惩罚…会影响评分…甚至…甚至会被‘优化’…我们…我们不敢不做…李萌姐…她…她的剧本比我的还…还要……”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
“还要怎么样？”张伟追问。
“还要过分！还要侮辱人！”小芸突然爆发出来，带着哭腔喊道，“陈总他…他就是故意折磨我们！把我们当狗一样！李萌姐就是被他逼死的！！”
“肃静！”审判长敲响法槌，制止了小芸情绪激动的话语，但他的目光猛地扫向陈某。
陈某在小芸爆发的瞬间，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放在桌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小芸，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贱人！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芳看到小芸崩溃的样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敢出声，只是身体的颤抖又明显了一些。
张伟适时地停止了对小芸的追问，转向审判长：“审判长，对第一项控诉的举证暂时到这里。”
审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小芸的反应和证词极具冲击力，虽然带有情绪，但恰恰印证了那种高压和恐惧氛围的真实性。
刘芳的证词则从管理层面提供了佐证。
结合李萌的手稿，虐待罪的指控，其事实基础正在逐渐显现。
陈某在庭上的反应，也间接暴露了他的控制欲和潜在的威胁性。
这案子，确实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