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还插在水碗里,针尖微微颤着,像在等一个信号。
谢无妄盯着那根针,没动。水面上倒映着灯影,晃得厉害,可他的眼神稳得像铁。
吉祥站在门口,喘得不轻。她刚从西库后巷回来,脚底沾了泥,鞋帮子还破了口子。
“人没见着。”她压着声,“但杂役房的门开了条缝,我往里瞟了一眼——春桃的绣鞋在墙角,鞋尖朝外,像是被人匆忙脱下来的。”
谢无妄伸手,把银针拔了出来,甩了甩水珠,收进针包。铜扣合拢,一声轻响。
他从袖中取出昨夜烧过的那截青线,指尖一搓,线灰簌簌落下。他凑近灯焰,仔细看那灰的颜色——淡青里带点紫,像是掺了某种药草的根粉。
“梦魇引”不是普通的迷魂药,得用特定的火候焙炼三次,再混入绣线织进布面,才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耳软心迷,信口胡言。
这种配方,整个绣坊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方姑姑,另一个,是嘉嫔。
谢无妄把线灰捻碎,撒进水碗。水面泛起一圈涟漪,随即恢复平静。
他闭上眼,右眼眼皮底下,墨玉般的瞳孔缓缓浮现,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系统007的声音在脑子里蹦出来:【检测到宿主太帅,自动延长假期——友情提示:因果值余额不足将触发容嬷嬷附体。】
谢无妄没理它,低声道:“这因果的齿轮,就由我来碾碎。”
话音落,瞳力全开。他吞的不是已经发生的剧情,而是“嘉嫔即将施咒”的未来线。这一招他很少用——吞未发之事,风险极高,搞不好会把系统撑爆。
但这次,他必须抢在嘉嫔动手前,把她的咒术路径拆了,再反向塞进“因果倒流”的程序。
三息后,墨玉收回,裂纹隐去。
【吞噬“嘉嫔施咒”剧情线,消耗400因果值,是否确认?】
他没选是,只把玉佩往袖子里一塞。
他知道,这局不能靠系统赢,得靠人。
第二天一早,吉祥就按他说的,把新流言撒了出去——“太后昨夜梦中得仙人指点,唯有亲眼见邪物自毁,方可破心魔。”
这话传得飞快。老宫人们一听,立刻觉得有道理。谁不知道嘉嫔最近天天烧香拜佛,就差把佛堂当寝宫了?她要是真清白,怎么不去太后面前自证?
果然,不到晌午,就有宫女传话:嘉嫔娘娘要在辰时三刻,于太后殿外焚毁“邪绣”,以正视听。
谢无妄坐在绣坊角落,手里搓着一根白线,慢悠悠地绕在指上。他没说什么,只让吉祥带了几个人,提前去殿外“碰巧”打扫。
辰时刚到,嘉嫔就来了。
她穿了身素色宫装,头上没戴簪,手里捧着个红木匣子,走得极稳,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今日,”她站在台阶上,声音清亮,“本宫要当众焚毁此邪物,以慰太后圣心,以安后宫众命!”
她打开匣子,取出一幅十字绣——绣面上,一个宫装女子跪在断头台前,头颅滚落,血溅三尺,旁边绣着四个小字:“高贵妃下线”。
人群嗡地一声炸了。
“这……这不是高贵妃吗?人都死了多久了,还绣这个?”
“你懂什么,这是诅咒!听说只要盯着看三息,夜里就会梦见断头鬼找上门!”
谢无妄站在人群后,没说话。他只盯着那幅绣——经纬交错处,隐隐有青光流转。那是“梦魇引”的药性在丝线里游走,一旦点燃,药气随烟而起,吸入者会心神恍惚,甚至产生幻觉。
可就在嘉嫔举起绣品,准备扔进火盆的瞬间,谢无妄右眼微微一烫。
他知道,成了。
嘉嫔高声念咒:“愿此绣代天行罚,诛邪灭祟!”
话音未落,绣面“刺啦”一声裂开,一道血纹从断头女子的脖颈处蔓延而出,迅速织成四个大字——“因果倒流”。
紧接着,一股无形之力猛地从绣中炸开,直冲嘉嫔面门。
她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后背重重撞上台阶,手一松,香炉翻倒,滚烫的香灰泼了她一手。
“啊!”她惨叫一声,手背上立刻起了几处焦痕。
人群哗然,纷纷后退。
有宫女颤着声说:“是……是诅咒反噬!她自己下的咒,被绣里的怨气咬回来了!”
嘉嫔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手一撑地,又是一阵剧痛。她抬头,死死盯着那幅残绣,眼神都变了。
“不可能!”她吼道,“这绣是我亲手所制,怎会反噬于我?定是有人作法!”
没人应她。所有人都盯着那幅绣——血纹还在缓缓蠕动,像是活的一样。
谢无妄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弯腰捡起残绣,抖了抖灰。
“嘉嫔娘娘,”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这绣真能通天,为何不先罚皇后?偏要罚一个已死之人?”
嘉嫔咬牙:“你少在这装模作样!这定是你搞的鬼!你懂邪术,你早就——”
“哦?”谢无妄打断她,“那不如现在就验一验?”
他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银针,指尖一弹,针尖直指残绣:“若此绣真含邪气,我用银针一试,当冒青烟。若无异象,那便是你心虚,借邪名行私欲。”
嘉嫔愣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当然不敢让谢无妄验。这绣里确实有药,可药是死的,验不出活气。但若她答应,谢无妄真把针插上去,绣面没反应,她就彻底坐实了“诬陷”之罪。
可若她不答应,那就是心虚。
她盯着谢无妄,眼神像刀,可手上的伤让她撑不住气势,只能捂着手,踉跄后退。
“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她丢下一句,转身就走,背影狼狈得像只被雨淋透的雀。
人群散开一条道,没人敢拦,也没人敢扶。
谢无妄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幅残绣。血纹已经淡了,可“因果倒流”四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他把绣折好,塞进袖中。
吉祥走过来,低声问:“她会不会查到春桃的事?”
谢无妄摇头:“她现在顾不上春桃。她得先想,为什么自己的咒会反噬。”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她很快就会发现——那幅绣,不是她一个人做的。”
“什么意思?”
“那青线,”谢无妄冷笑,“是方姑姑给的。药,是方姑姑配的。连绣法,都是方姑姑教的。嘉嫔以为她在操控别人,其实,她也是棋子。”
吉祥倒吸一口冷气。
谢无妄没再多说,只抬头看了眼天。
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他转身往绣坊走,脚步不快,却稳得像铁。
刚走到廊下,迎面撞上一个宫女。那宫女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遮得严严实实。
“谢姐姐!”宫女一见他,立刻压低声音,“这是嘉嫔落下的匣子,我从殿外捡的,还没来得及交上去。”
谢无妄看了眼托盘,没接。
“打开看看。”
宫女犹豫了一下,掀开红布。
匣子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在角落里,沾着一点淡青色的粉末。
谢无妄伸手,用指尖蘸了一点,搓了搓。
是“梦魇引”的残粉,但比之前更细,像是经过二次提纯。
他眯眼。
这不是绣坊的配方。
这是有人,想把药,做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