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般的时空涟漪在身后缓缓消散,凌曜和叶燃的靴底刚触到地面,便被一股极致的寂静包裹。这是座环形广场,石板缝隙里嵌着细碎的光尘,抬头望去,穹顶是流动的灰雾,唯有中央悬浮着枚半透明的沙漏虚影——它约莫两人高,银沙在其中无声翻转,每一粒都折射着细碎的时空碎片,正是这个碎片世界的核心。
广场四周没有墙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并行的“时间洪流”。左侧的画面鲜活如昨,朱红宫墙下商贩叫卖声隐约可闻,车马碾过青石板的痕迹还带着温度,是这座都城鼎盛时的模样;右侧却只剩一片死寂,黄沙漫过倾颓的殿宇,断柱上的雕花被风蚀得模糊,连风都带着腐朽的气息。更诡异的是,无数半透明的时间碎片像雪花般在空气中飘荡,叶燃无意间抬手触碰,指尖便传来一阵模糊的回响——那是孩童的笑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转瞬即逝。
“这里就是‘时间锚点’?”叶燃扶着胸口喘着气,掌心还残留着穿越时空的灼热感,他警惕地扫过两侧流动的景象,“比外面那些扭曲的街道还诡异。”
凌曜没有接话,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冷汗沿着下颌线滑落。连续破解三道时间迷局早已耗尽他的精神力,太阳穴突突地跳,视线偶尔会泛起眩晕的黑斑,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落在中央的沙漏虚影上时,声音压得极低:“小心,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就像冻住的湖面,看着平静,其实最脆弱。”
他们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将随身携带的“时之沙漏”实体,嵌入广场中央的虚影中,以此稳定正在崩塌的碎片世界。叶燃握紧腰间的短刃,将凌曜护在身侧,两人踩着石板,一步步向广场中心靠近。石板下偶尔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被碾压的时空在呻吟。
就在他们走到广场半径中点时,两侧的时间洪流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左侧鼎盛都城的画面里,一名跪坐在祭坛前祈祷的祭司猛地扭过头——他的脸本该是肃穆的金色面具,此刻却化作一片漆黑,唯有双眼是纯粹的墨色,竟穿透了时间的屏障,死死锁定了凌曜和叶燃。
“入侵……时序者……”
沙哑的声音没有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两人脑中炸响,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颅骨。紧接着,左右两道时间洪流中同时伸出数只骨节突出的手,身披残破白祭司袍的身影从画面里“走”了出来——他们的身形忽明忽暗,时而化作鼎盛时的完整模样,时而又变成未来的枯槁残骸,仿佛同时存在于三个时空,连轮廓都模糊不清。
“是清道夫!”叶燃瞬间将凌曜挡在身后,短刃出鞘的瞬间,一道寒光划破寂静。他率先冲向离得最近的一个身影,拳头带着破风的力道轰出,却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胸膛——那身影只是晃了晃,下一秒,叶燃的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若不是他反应快侧身躲开,肩胛骨就要被对方的利爪撕开。
“是时空夹击!”叶燃心头一沉,对方能在过去、现在、未来的维度间切换,攻击从哪个方向来都无法预判,而自己的攻击却大多落了空,“这样下去根本打不到!”
凌曜强忍着太阳穴的剧痛,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闭着眼调动仅存的精神力。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条交错的时间线,清道夫的身影在其中闪烁,像乱窜的墨点。突然,他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它们的核心不在‘现在’!叶燃,左前方第三个——攻击它三秒前的位置!”
叶燃没有丝毫犹豫。他与凌曜并肩作战多年,早已将这份信任刻进骨子里。他猛地转身,凭着战斗直觉锁定一片空处,拳头凝聚起全身力气轰出——“砰!”一声闷响,那道清道夫的身影突然扭曲,发出尖锐的嘶鸣,半透明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有用!”叶燃精神一振,正要乘胜追击,广场中央的沙漏虚影却突然明灭不定。银沙停止了翻转,化作细碎的光点飘散,整个广场开始剧烈震动,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两侧的时间洪流变得混乱,鼎盛都城的画面里突然插入黄沙漫天的景象,像是两张错位的胶片。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右侧未来废墟的画面中,一道比其他清道夫高大数倍的身影缓缓站起——它的祭司袍早已化作布条,缠绕在枯瘦的身躯上,周身萦绕着黑色的时间乱流,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涟漪般的褶皱,仿佛随时会崩塌。它没有理会叶燃,浑浊的视线直接锁定了正在观察沙漏虚影的凌曜,巨大的手掌由腐朽的时间碎片构成,竟直接穿透了时空屏障,朝着凌曜抓来!
那手掌带着“被抹除”的法则,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的时间碎片都在消散,根本无法用物理方式抵挡。
“凌曜!”叶燃目眦欲裂,他离凌曜还有数米远,此刻冲过去根本来不及。
凌曜瞳孔骤缩,却没有选择躲避。他看着那只不断逼近的巨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怀中的“时之沙漏”实体掏出来,对准巨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低声喝道:“禁锢!”
沙漏实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银光,一道无形的力场以凌曜为中心扩散开来。那只巨手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骤然减速,黑色的时间乱流开始凝滞,像是陷入了无比粘稠的琥珀之中,每移动一寸都异常艰难。
但这短暂的禁锢,耗尽了凌曜最后的精神力。他闷哼一声,鼻血瞬间从鼻腔涌出,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强行停滞了这片区域的时间流,却也让自己的精神防线濒临崩溃。
“快……放置沙漏……”凌曜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视线开始模糊,手中的沙漏实体几乎要握不住。
叶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脚下发力,几个箭步冲到广场中央,伸手就要将沙漏实体按向虚影。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被禁锢的清道夫首领突然动了。它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凌曜的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像重锤般砸在他的精神防线上:“错误……修正……”
眼前的景象骤然碎裂。寂静的广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王宫。朱红的宫墙被烈火吞噬,梁柱轰然倒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息。火光中,一道身着明黄华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那是个与凌曜有七分相似的少年,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却染着绝望。他看着凌曜,凄然一笑,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火海中。
那是凌曜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是他失去故国、失去亲人的瞬间,是他从不肯向任何人提起的“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让凌曜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线彻底崩塌。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银沙,周身的时间禁锢力场瞬间瓦解。
“不——!”叶燃的吼声撕心裂肺。
失去禁锢的巨手再度袭来,阴影瞬间笼罩了凌曜。凌曜的手指一松,“时之沙漏”实体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朝着地面摔去。而此刻,沙漏实体与中央的虚影,仅剩一指之遥。
整个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