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像泼洒在天幕上的砚台残汁,连星月都被吞噬得不见踪影。原始雨林的夜晚从不是寂静的温床,虫豸的振翅声、蛙类的鸣唱与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嗥叫交织,织成一张裹着湿冷空气的危险之网,压得人胸口发闷。
凌曜趴在山坡的斜坡上,身下是湿漉漉的苔藓,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渗进皮肤,却丝毫未让他分神。他的身体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瞳孔泛着极淡的绿光——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觉醒的夜视能力,此刻正穿透夜色,死死锁定着山坡下那片被火把照亮的营地。巨石部落的帐篷错落分布,篝火的噼啪声顺着风飘上来,混着隐约的酒气与谈笑声,显得格外松弛。
身侧的叶燃肌肉紧绷,肩背线条如蓄势待发的猎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那柄用积分强化过的骨质短矛。矛尖泛着冷光,是他们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为数不多能依靠的武器。
“他们把乌羽绑在图腾柱下了。”凌曜的声音低沉如蚊蚋,却精准地钻进叶燃的脑海——这是两人在一次部落试炼中获得的“心灵链接”祝福,无需开口,便可在意识中交流,最适合此刻的潜行。他的目光落在营地中央那根刻满纹路的图腾柱上,被粗麻绳缚住的少女身影格外清晰,“守卫有四个,两个在明处守着图腾柱,两个藏在帐篷的阴影里。‘巨石’不在营地,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叶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苦涩的铁锈味,眼中却骤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他微微偏头,用余光扫过凌曜,意识同步跟上:“我绕到营地后方,解决阴影里的两个暗哨。你制造动静,引开明处那两个的注意力,老规矩?”
“老规矩。”凌曜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灵力丝线从他指尖溢出,像极细的蛛丝,悄无声息地顺着地面蔓延,缠上了远处一簇半人高的茂盛灌木。他的呼吸缓缓放缓,连胸腔的起伏都变得极轻,意识里的倒计时清晰响起:“三秒后行动。三…”
营地中央,被缚的乌羽始终倔强地昂着头。她的麻布衣衫被划破数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沾着泥土与血痕,左颊还有一道未愈合的抓痕,却丝毫没让她的眼神黯淡半分。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营地深处,那里矗立着一棵庞大无比的巨藤——部落人称之为“太阳藤”,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藤蔓如虬龙般缠绕向上,顶端缀着数十朵绽放的金色花朵,唯独最中央的那朵花苞,始终紧闭着,像沉睡的婴儿。那是部落的圣地,也是她此刻唯一的牵挂。
“二…”凌曜的指尖微微收紧,灵力丝线开始悄然拉扯。
明处的一名守卫突然皱起眉,似乎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安静。他握着石斧的手紧了紧,疑惑地朝凌曜藏身的方向望来,目光在阴影里扫过,带着几分警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簇被灵力丝线缠住的灌木猛地无风自动,枝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一!”
几乎在“一”字落下的瞬间,叶燃的身影如鬼魅般从营地另一侧的树后掠出。他脚步轻盈得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趁着那名守卫被灌木异响吸引的空档,已悄无声息地欺近阴影里的第一名暗哨身后。不等对方反应,叶燃左手闪电般捂住对方的嘴,右手掌刃精准地劈在其颈侧——那是他摸索出的要害,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另一名暗哨刚听到同伴身体软倒的轻响,正想转头查看,叶燃已如影随形地扑到。这次他没留手,骨质短矛的矛柄重重敲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暗哨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整个过程不过两息,干净利落,没有惊动营地里的其他人。
“敌袭!”明处的守卫终于反应过来,他看到了地上倒着的同伴,顿时厉声嘶吼起来,同时抓起石斧就朝叶燃冲去。另一名守卫也反应迅速,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堵住了叶燃的退路。
就在这时,凌曜从藏身处站起身,他没有直接冲上去帮忙,而是双手虚按在地面上。只见他脚下的影子突然像活过来一般,开始蠕动、延伸,化作两道黑色的触手,迅速缠上了那两名冲锋守卫的脚踝。这不是什么强大的束缚术,只能阻滞对方一瞬,但对凌曜和叶燃来说,这一瞬已足够。
“就是现在!”凌曜在意识里大喝一声。
叶燃瞬间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空隙,身体猛地凌空旋转,右腿如鞭子般迅猛扫出,精准地踢在最先冲来的守卫手腕上。只听“当啷”一声,守卫手中的石斧被踢飞出去,嵌进旁边的树干里。叶燃借着力道拧身,左肘狠狠撞在第二名守卫的胸口——他的力量经过积分强化,比常人强上数倍,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第二名守卫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
解决完守卫,叶燃毫不停留,几步冲到图腾柱下,手中的骨质短矛锋利的边缘划过麻绳,三下五除二便割断了束缚乌羽的绳索。“还能走吗?”他语速极快,目光却警惕地扫向周围——营地两侧的茅屋里已经传来动静,越来越多的部落战士手持武器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惊怒。
“可以!”乌羽咬牙站起身,她的手腕被麻绳勒出了红痕,却丝毫不在意,眼中满是感激与决绝,“谢谢你们,外来者!我们必须去圣地,阻止‘巨石’的献祭!他要把部落的生命力献给太阳藤,那会害死所有人!”
凌曜也快速靠拢过来,他的目光扫过涌来的部落战士,脸色凝重:“没时间了,他们人太多,硬拼我们走不了!跟我来,我之前探路时找到了一条小路!”他指向营地侧面,那里有一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兽径,若非特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火光下,越来越多的巨石部落战士手持石斧、长矛,咆哮着围拢过来。人群后方,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部落的狩猎队长“巨石”。他不知何时赶回了营地,脸上带着暴怒的神情,手中那柄比寻常石斧大上一圈的巨斧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微微震动。
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在凌曜的指引下,一头扎进那条隐秘的兽径。身后的怒吼声、脚步声与火光被迅速甩在身后,只有夜风裹挟着树叶的气息,迎面扑来。兽径崎岖难行,地面满是凸起的树根与碎石,黑暗中的枝叶不断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却没人停下脚步。
奔逃中,凌曜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的方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棵散发着荧光的太阳藤上。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
“怎么了?”叶燃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停下脚步,握紧短矛警戒着四周,乌羽也紧张地看向凌曜。
凌曜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远方的太阳藤。在常人无法看到的视觉层面——那是他夜视能力进化出的特殊视角里,原本只是散发着温和荧光的太阳藤,其内部正涌动着一股极其庞大、混乱且充满不详的暗红色能量流。那能量流像沸腾的血液,顺着藤蔓的脉络疯狂向上攀升,每一次涌动,都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压抑,最终尽数涌向顶端那唯一一个尚未绽放的花苞。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股微弱却尖锐的低语,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直直刺进他的灵魂深处。那低语里充满了疯狂与贪婪,像是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嘶吼着“饥饿”“需要”。
凌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缓缓转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入叶燃和乌羽的意识:“叶燃…乌羽…我们可能都想错了。吞噬部落生命力的,或许不是‘巨石’的仪式本身…”他抬起手,指向那棵被所有部落民视为神圣象征的巨藤,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而是它。太阳藤…是活的,而且它正在‘醒来’,它很…饥饿。”
夜色中,那棵散发着柔和荧光的太阳藤,在凌曜的特殊视角里,仿佛化作了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缓缓睁开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