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壮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汗,让爷爷放心的笑容,安慰道:“没有,我小心着呢!”。
雷迅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看来是真的,不然朱梧在这时出现,显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岩山村真的要完了?那位神秘莫测的女神医,总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急切问:“神医红,她还说了什么没有?关于咱们村,关于这劫难?可有指点?”。
“神医红前辈当时掐指算了算,脸色很不好”,雷大壮皱着浓眉,努力回忆着神医红,那如同谶语般的话语,顿了顿,又模仿着神医红那清冷飘渺,又带着一丝凝重的语气,说道:“岩山村此劫避无可避,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亦福亦祸,祸起萧墙。福,藏于血火灰烬之中。’爷爷,这话啥意思啊?听着怪瘆人的”。
“亦福亦祸’,祸起萧墙”,雷迅布满皱纹的脸在显得格外凝重,喃喃重复着,握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仿佛想从那片混沌中看出什么启示,看清那冥冥中既定的轨迹。福祸相依?灾祸来自内部?难道……
“扑通!”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压抑的痛呼,猛地打断了老人的沉思!
祖孙俩霍然转头。
只见王麻子如同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破麻袋,狼狈不堪地从门外滚了进来,重重摔在泥地上。衣衫撕裂,露出里面脏污的皮肉,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沾满了尘土,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雷大壮看到是他,眉头立刻厌恶地拧紧,对这个惯常给白展当眼线的家伙,本能地厌恶。就是这个墙头草,上次白展发难逼宫爷爷的村长之位,就是他暗中递的消息,但还是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厌恶地啐了一口,鄙夷道:“王麻子你来干什么?”。
王麻子却根本没空理会雷大壮的厌恶,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满身尘土,连滚带爬地扑到雷迅脚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变调,带着哭腔说道:“村长。不。不好了,白展。白展他疯了,还有朱鲤、崔槐、黄祌他们。他们要。要屠村。朱梧。朱梧回来了。带着李家。李家的人。说。说。凡有阻。阻挠。格杀。屠村啊”。
“屠村!”,两个字如同炸雷,狠狠劈在雷迅和雷大壮头顶,如同寒冬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什么?”,雷大壮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吼道。
雷迅握着拐杖的手,猛地一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身体晃了晃。
他身旁的雷大壮更是脸色剧变,魁梧的身躯瞬间绷紧如铁,一步抢上前扶住爷爷,同时怒视着地上的王麻子,呵斥道:“王麻子。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再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
他对这个惯于给白展通风报信的墙头草厌恶至极,本能地怀疑,这是白展的又一个毒计。
“咳咳。咳咳咳”
王麻子被雷大壮吼得一阵剧烈咳嗽,涕泪横流,挣扎着抬起头,指着自己后背被撕破的衣裳,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沙哑道:“真。真的。我。我亲耳听见。朱梧亲口说的。‘格杀勿论,屠村亦可’。我。我差点就被抓住了。你看。看我这衣服。就是被他们窗下的石头刮破的。骗你我是狗娘养的。天打五雷轰啊”。
看着王麻子背上那道刺眼的破口,和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雷迅浑浊的老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一股寒意,比这清晨更刺骨,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想起了半刻钟前,孙子雷大壮带回来的那个名字,神医红,还有她那句如同谶语般的预言。
雷迅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中的拐杖几乎握不住,祸起萧墙,原来应在这里,白展果然是他,竟为了村长之位,丧心病狂至此,勾结李家,引狼入室,行此灭绝人伦之事。
雷迅猛地一个激灵,从沉重的思绪中被彻底拽回残酷的现实,拐杖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苍老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决绝,而变得异常尖利,急忙说道:“大壮,快去,去叫你青爷爷,让他什么都不要管,立刻!马上!到我家来!”。
雷大壮双目赤红,看着爷爷从未有过的惊惶,和地上抖如筛糠的王麻子,知道事情已到千钧一发,怒吼一声道:“爷爷你撑住!”。
魁梧的身影像一头被激怒的黑熊,猛地撞开房门,朝着青老头家的方向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清晨里,如同闷雷滚动。
“王麻子!”,雷迅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瘫软的人,眼中射出从未有过的狠厉光芒,说道:“你也去,挨家挨户,敲锣打鼓,用你吃奶的力气给我喊,把人都喊起来,到我家院子集合,快!!快!这是赎你往日罪孽的时候!晚了,全村人都得给你陪葬!”。
王麻子被雷迅眼中,那骇人的狠厉吓得一哆嗦,那不再是平日里宽厚温和的老村长,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欲择人而噬的怒狮,求生的本能和对屠村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嘶哑着嗓子,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空旷的村道上没命地嚎叫道:“杀人啦!白家杀人啦!李家要屠村啦!快跑啊!去村长家!去村长家啊!”。
凄厉变调的呼喊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在这死寂的岩山村清晨,激起了恐慌的涟漪,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岩山村,黎明前最后的死寂。
然而,这恐慌的涟漪还未来得及扩散成滔天巨浪,就被另一种更恐怖的声音瞬间掐灭。
“呜。呜呜”
低沉压抑,如同野兽喉间滚动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村子的四面八方骤然响起,这声音沉闷而穿透力极强,仿佛贴着地面滚动,瞬间盖过了王麻子嘶哑的呼喊,钻入每一间茅屋的缝隙,钻进每一个被惊醒村民的耳朵里,带来一股源自骨髓的冰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