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在陈远的强力推动下,“大名纺织工坊”的筹建工作以惊人的效率展开了。
选址定在了大名府城外,靠近卫河、水力资源丰富且交通便利的一片荒地上。数据司的经济审计署与工房官吏联合行动,勘测地形,规划设计。与此同时,招募工匠和女工的告示贴满了大名府及周边州县的城墙。
告示明确写着:工坊采用“流水作业,按件计酬”,多劳多得,并提供固定的食宿保障。这对于许多战后失去田地、或是家庭贫困的百姓而言,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很快,第一批超过五百名的工匠和女工便被招募到位。
陈远亲自绘制了工坊的布局图和初步的“流水线”作业示意图。他将传统的纺织工序拆解成了清棉、梳棉、纺纱、织布、印染、整理等十几个独立的环节,每个环节由专门的工人负责,物料通过特定的通道流转,最大限度减少不必要的移动和等待时间。
工坊的建设日夜不停。在李定国派出的工兵部队协助下,高大的厂房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军械所则根据陈远的要求,对现有的纺车和织机进行了改良,虽然还未达到真正工业革命时期的水准,但在标准化和效率上,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手工作坊。
一个月后,“大名纺织工坊”一期工程竣工,并正式点火开工。
开工当日,陈远率领核心官员亲临现场。巨大的厂房内,一排排改良过的纺车和织机整齐排列,发出规律的轰鸣声。工人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服,在各自治的岗位上忙碌着,神情专注。从原棉投入,到最终一匹匹质地均匀、幅宽标准的棉布下线,整个过程流畅而高效,看得赵顺、李定国等人目瞪口呆。
“这……这便是流水线?”赵顺抚摸着刚刚下线的棉布,手感坚实,布面平整,远超市面上的普通棉布,“效率何止提升了数倍!”
负责工坊管理的,是数据司一位名叫孙元化的年轻官员,他兴奋地汇报:“大人,按照目前效率,仅这一期工坊,日产棉布便可超过五百匹!且成本核算下来,比市面上同等质量的棉布,要低至少三成!若二期、三期工坊建成,产量还能翻番!”
陈远满意地点点头:“质量必须严格把控。设立质检环节,不合格的产品决不允许流出。同时,注意收集工人们的改进意见,持续优化流程。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生产布匹,更是要建立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生产管理模式。”
然而,变革并非一帆风顺。
工坊的建立和高效运转,首先冲击的,便是大名府城内原有的众多个体织户和中小型布坊。他们的生产效率低下,成本高昂,在“大名纺织工坊”质优价廉的产品冲击下,生意一落千丈。
不久,一些怨声载道的织户和布商,在一些有心人的煽动下,聚集在工坊门外,声称工坊“与民争利”,“断绝百姓生路”,甚至有人试图冲击工坊大门。
“大人,是否要派兵驱散?”李定国请示道,手按在了刀柄上。
“不可。”陈远摇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矛盾。”
他亲自来到了工坊门口,面对激动的人群。他没有摆出巡抚的官威,而是让人抬来一张桌子,站了上去。
“乡亲们!静一静!”陈远的声音洪亮,压过了嘈杂的议论声,“我知道你们的担忧!担心没了生计!”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都想听听这位年轻的巡抚大人怎么说。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陈远话锋一转,“为什么我们的布卖得比你们便宜,质量还好?不是因为官府占了你们的便宜,而是因为我们用了新的方法,提高了效率,降低了成本!这是大势所趋,不是靠堵门就能改变的!”
他指着工坊说道:“你们看看这工坊!它需要大量的工人!清棉、梳棉、纺纱、织布、印染、搬运、伙食……哪一样不需要人手?我们招募的,大多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百姓!他们在这里,有了稳定的工钱,吃得饱饭,还能养活家人!这难道不是一条更好的生路吗?”
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动。
“当然,我知道,很多老师傅手艺好,习惯了自家织机。”陈远语气缓和下来,“工坊的大门,也向你们敞开!你们可以进来做技术指导,可以做质检,甚至可以参与机器的改良!工钱绝不会比你们自己织布低!愿意学习新方法的,我们欢迎!愿意继续自家经营的,官府也可以提供贷款,帮助你们改良织机,或者转向生产工坊不做的特色布料,比如提花、刺绣!”
陈远的话,既有道理,又给出了实际的出路,更重要的是,他展现出的态度是解决问题,而非压制。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许多人心中的怨气平息了不少,甚至有些人开始打听如何能进入工坊工作。
随后,陈远下令经济审计署制定细则,对受冲击的个体织户提供一定的转型扶持和低息贷款。同时,严令“净街司”查究背后煽动闹事者。
一场潜在的社会风波,被陈远以疏导结合的方式化解于无形。“大名纺织工坊”的机器,继续发出轰鸣,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优质的布匹。这些布匹,首先满足了大名新军的军服更换需求,随后开始以极具竞争力的价格投放市场,不仅迅速占领了北直隶的市场,甚至开始向山东、河南辐射。
第一块“国企”的试验田,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它不仅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润,更重要的是,验证了新的生产组织方式的可行性,为后续更大规模的工业化探索,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流水线的轰鸣,如同这个古老帝国迈向未知未来的沉重脚步声,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