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方面的意图,通过隐秘的渠道,辗转传递到了东南沿海,那片由“闽海王”郑芝龙掌控的广阔水域。
郑芝龙,这个出身海盗、后接受明朝招安成为福建副总兵(此时历史线已有变动,但郑芝龙势力依旧庞大)的传奇人物,此刻正坐拥上千艘战船,控制着从日本到南洋的庞大贸易网络,是名副其实的东南海上霸主。他的府邸位于安平镇(今福建晋江安海),奢华无比,往来客商如织,其权势甚至凌驾于福建巡抚之上。
这一日,郑芝龙正在府中听取来自日本和南洋的贸易汇报,心腹管家送来了一份来自北方的密信。
“北直隶?陈远?”郑芝龙展开密信,粗粗浏览一遍,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呵呵,皇太极这老小子,自己被陈远打得满头包,现在想拉我下水?”
他将密信递给身旁的弟弟郑鸿逵和主要谋士。郑鸿逵看完,冷哼一声:“大哥,后金这是想驱虎吞狼啊!那陈远在北地闹出好大动静,练兵、搞什么国企,现在手都伸到海上来了!听说他在琉球跟萨摩藩干了一仗,还赢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让其坐大,将来必是我郑家之心腹大患!”
谋士则持重一些:“总兵爷,陈远势大,然其根基在北,与我等相隔千里,目前尚无直接冲突。后金与之乃生死之敌,其言不可尽信。我等若贸然与之交恶,岂非为后金火中取栗?需慎重。”
郑芝龙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权衡着利弊。他能在波谲云诡的海上称雄数十年,靠的绝不仅仅是勇武,更是精明的算计和审时度势。
“陈远……确实是个角色。”郑芝龙缓缓开口,“他在北地搞的那些名堂,我也略有耳闻。弄出的布匹、铁器,质量上乘,价格也低,已经开始冲击我们的市场了。长此以往,确实是个麻烦。”
他话锋一转:“但是,皇太极想凭一封信就让我郑芝龙去当枪使,也太小瞧我了。对付陈远,未必需要打打杀杀。”
一个更加圆滑和狠辣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
“回复北边的人,就说我郑芝龙对合作很感兴趣,但需要看到诚意。让他们先提供一批辽东的战马和人参过来。”郑芝龙先开出一个对方难以轻易满足的条件,以示自己并非急切。
然后,他对郑鸿逵吩咐道:“派人去北直隶,接触一下那个陈远。就以商讨共同打击海盗、维护海贸安全为名。探探他的虚实,看看他对我郑家,是个什么态度。如果可以,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弄到他那新式火铳的制造技术,或者……分一杯他海外贸易的羹。”
“大哥的意思是……两边下注?”郑鸿逵问道。
“不,是坐山观虎斗,待价而沽。”郑芝龙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枭雄的冷酷,“皇太极和陈远,都不是易与之辈。让他们先斗着。我们郑家,稳坐东南,左右逢源。谁给的利益大,谁能威胁到我们,我们就帮谁……或者,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出手!”
与此同时,他也加强了对北上商路的监控,尤其是对前往琉球、日本方向、悬挂着陌生旗帜(海贸司)的船只,格外关注。他下令,在不直接冲突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刁难”一下这些北方来的同行,比如收取更高的“护航费”,或者在某些港口制造一些小小的“麻烦”,试探对方的反应和底线。
郑芝龙的盘算,可谓是老谋深算。他既不想轻易被后金当枪使,也不愿坐视陈远坐大。他要在南北两大势力的夹缝中,为郑家谋取最大的利益。
南北两股最大的势力,尚未正式交锋,但通过郑芝龙这个中间环节,一种微妙而危险的互动已经开始了。大名府海贸司的船只,在驶向广阔海洋的同时,也需要警惕来自背后东南方向的暗流与风浪。
陈远很快就通过“听风司”的渠道,得知了郑芝龙派人前来接触的消息,以及其在航线上的一些小动作。
“郑芝龙……终于注意到我们了。”陈远看着沈炼呈上的情报,神色平静,“也好,迟早要打交道。看看这位闽海王,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他吩咐林墨和“雷震子”:“接待郑家使者,态度不卑不亢。可以展示我们的实力,但核心技术决不能泄露。海外贸易,我们可以谈合作,但主导权必须在我们手中!至于那些小麻烦……‘雷震子’,你的护商舰队,知道该怎么应对。记住,现阶段,以威慑为主,尽量避免直接冲突,但若有人敢动真格的,就给老子往死里打!”
“末将明白!”“雷震子”狞笑一声,脸上的刀疤抽动,“正好让郑家的人,也尝尝咱们炮火的滋味!”
一场涉及南北、贯穿海陆的复杂博弈,缓缓拉开了大幕。而商业利益的争夺,无疑是这场博弈中最核心的驱动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