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北风呼啸,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然而,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北直隶大地之上,却涌动着一股不同于往年的、悲壮而坚韧的暖流。
持续数月的“以工代赈”宏大工程,并未因严寒而完全停止。尽管主要的土方工程放缓,但大量的劳动力被转入室内或半室内作业——修缮被流民占据、或是在工程中需要利用的房舍、仓库;在军械所和纺织工坊的指导下,学习制作简单的工具、编织御寒的草垫、鞣制皮革;部分有手艺的人,则被组织起来,尝试恢复陶瓷、造纸等传统手工业。
数据司建立的庞大工分体系,如同一条坚韧的血管,将大名府核心区域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散布在各处的工地和收容点。官营的粮店、盐店、布店,甚至开始供应一些廉价的肉类(主要是退役或受伤的军马、以及捕获的野味)和烈酒(用于驱寒),虽然数量有限,但足以让在严寒中苦熬的流民感受到一丝人间的暖意。
更让流民们感到安心的是,大名府的官吏和新军士兵,并未将他们视为累赘或潜在的暴徒。数据司的吏员会认真记录他们的诉求和困难,尽力协调解决;新军士兵在巡逻警戒之余,会帮助老弱分发物资,甚至将自己的部分口粮省下来给饿得直哭的孩子;随军的医护更是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日夜不停地救治病患。
对比后金骑兵如同驱赶牲畜般的冷酷,大名府官民展现出的这种秩序、效率和哪怕一丝丝的关怀,在这些饱经苦难的流民心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希望,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开始在冰封的大地上悄然滋生。
“爹,俺今天挖渠得了三个工分,换了半斤白米!官爷说俺干得好,还多给了半勺盐!”一个半大的小子兴奋地对着骨瘦如柴的父亲说道。
“当家的,你看,这是官府发的厚布,虽然糙了点,但缝件袄子,娃这个冬天就能熬过去了……”一个妇人摩挲着手中的粗布,眼中含泪。
“听说干得好,攒够了工分,开春后还能分到荒地……这是真的吗?”工棚里,人们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低声议论着,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民心,在这日复一日的劳动和相对公平的待遇中,开始悄然凝聚。陈远和“大名府”这三个字,在这些流民口中,不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名词,而是代表了秩序、温饱乃至未来的希望。
后金方面,皇太极和范文程很快就发现,他们精心策划的“绝户计”,效果远不如预期。
预想中大明北境粮草耗尽、流民四起、烽火连天的局面并未出现。相反,根据细作传回的情报,那陈远竟然匪夷所思地将数十万流民组织起来,搞什么“以工代赈”,不仅没有引发大乱,反而借此机会兴修水利、加固城防,甚至……似乎还赢得了那些卑贱汉民的拥戴!
“这……这怎么可能?!”皇太极接到报告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理解,那个陈远是如何做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化掉这数十万“包袱”,甚至将其转化为力量的?
“皇上,那陈远……确非常人。其治政之术,闻所未闻。”范文程也是面色凝重,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此计……怕是失败了。”
“失败?”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不!还没完!就算他暂时稳住了局面,数十万张吃饭的嘴,也足以拖慢他发展的脚步!传令下去,开春之后,加大对明国边境的骚扰力度!绝不能让他安心消化这些流民!”
然而,皇太极不知道的是,陈远不仅是在消化,更是在利用这股庞大的人力,加速着大名府的蜕变。
寒冬终将过去。当第一缕春风拂过依旧覆盖着残雪的大地时,紫荆关外那曾经的人间地狱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疏浚后水流明显顺畅了许多的卫河,是已经初具雏形、平坦宽阔的官道地基,是边境线上新增的、飘扬着大明旗帜的座座烽燧。
更重要的是,数十万流民,熬过了这个冬天。虽然依旧清贫,但他们的眼神中,已经少了许多麻木和绝望,多了几分对这片土地的归属和对未来的期盼。
陈远站在大名府修缮一新的城楼上,望着远方正在融雪的原野。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皇太极的毒计,非但没有击垮他,反而在某种意义上,为他送来了最急需的、庞大而忠诚的人力资源。
民心所向,大势已成。经过这个冬天血与火的淬炼,大名府的根基,已被夯实得如同磐石。接下来,该是利剑出鞘,让敌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