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晨钟刚撞响第一下,太庙朱漆大门外的鼓点便如急雨般炸开。
苏元朗的玄色官服在晨雾里翻涌,他捧着檀木匣的手稳得像铸在青铜上——这是相府密室里压了二十年的真玉玺印模,连苏清漪都只在十岁那年见过一次。
礼部尚书张怀德抖着白须揭开匣盖,阳光漏进庙檐时,众人倒抽冷气:那方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模上,\"承\"字末笔圆润饱满,哪里有半分残缺?
\"御史台呈的玉玺,'承'字缺笔是用金刚钻新刻的。\"张怀德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他指尖划过玉面那道细痕,\"刻痕里的玉粉都没清干净。\"
丹墀下炸开喧哗。
王九龄的朝珠崩了两颗,滚到李延之脚边,老臣蹲下身去捡,却见对方靴底碾过那粒东珠,红瞳里燃着阴火:\"好个偷梁换柱!\"
\"诸位大人且看——\"张怀德突然举起一方黄绢,上面拓着昨夜紧急拓印的御史台玉玺纹,\"真印模的云纹是左旋三叠,假的却是右旋两叠。\"他重重拍在案上,\"这根本不是当年先帝用的玉玺!\"
\"荒唐!\"户部侍郎王本初踉跄两步扶住廊柱,\"前日赵大人还说...还说...\"
\"赵大人说什么?\"李延之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说这是先帝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他从袖中抖出半张拓本,正是陈默让人送去的那封,\"昨夜赵府走水,二十车蜀锦烧了个干净,连赵大人都烧得认不出脸——巧得很,拓本却在灰烬里留了半张。\"
人群突然静了。
有人瞥见赵国公府的方向腾起黑烟,那烟里还飘着焦糊的锦缎香。
\"报——\"
尖锐的嗓音划破寂静,穿青衫的内侍跌跌撞撞冲进庙门,膝盖磕在石阶上渗出血:\"褚学士...褚学士昨夜在翰林院后园悬梁了!\"他抖着双手捧出一卷染血的纸,\"这是他的遗书,说...说当年改遗诏的影侍,是东宫旧人!\"
\"放屁!\"王九龄的剑鞘砸在地上,震得瓦片簌簌落,\"褚元庆前日还说要参相府结党,怎么突然...\"他突然住了嘴——褚元庆腰间那枚羊脂玉佩的脆响,正从记忆深处涌上来。
十六年前冬夜,御书房里玉玺落地时,不也是这样的声响?
\"我们被当枪使了!\"有人突然吼起来,是吏部的周大人,他脖子涨得通红,\"前日是谁说相府私藏伪玺?
是谁说小皇子的针孔是...是...\"
\"是影阁。\"李延之的声音突然清晰,他望着庙外渐起的晨雾,\"有人借我们的嘴,把水搅浑。\"
太庙的飞檐上,最后一点血月残痕被朝阳啃噬殆尽。
城南破庙里,陈默捏着茶盏的手松了松。
他听见庙外传来敲梆子的声音——那是市井报晓的更夫,也替他敲着倒计时。
\"老秦。\"他转身,破桌下蜷着的灰袍老人正用枯枝拨弄炭盆,火星子溅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浑浊的眼忽明忽暗,\"去鸿胪寺驿馆后巷第三间柴房。\"他掀开衣襟,血玉密钥在颈间晃出红芒,\"把这个给影阁的人,就说这是开'白起之门'的最后一把钥匙。\"
老秦的手顿了顿。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响,他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瞳里闪过一道锐光,像淬了二十年的刀:\"你要钓鱼。\"
\"鱼饵得够腥。\"陈默笑了,他摸出怀里的《忏悔录》拓本,指腹划过褚元庆的名字,\"褚元庆的遗书,李延之的拓本,赵国公的火场...影阁的人早该坐不住了。\"
老秦咧开嘴,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在火光里有些狰狞。
他接过木匣时,指腹轻轻擦过陈默后颈的玄鸟胎记——那是和血玉暗纹一模一样的纹路。\"当年...我也给小皇子...换过药。\"他呢喃着,转身消失在晨雾里,灰袍下摆扫过庙前的断碑,惊起一群寒鸦。
夜漏三更,鸿胪寺后巷的柴房突然腾起火光。
柳如烟的面纱被夜风吹得翻卷,她贴在隔壁屋顶的瓦上,耳中嗡鸣——那是\"听心术\"阵网启动的声音。
两个玄色劲装的身影破窗而入,刀光划过木匣锁扣的瞬间,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得手了,速送幽谷。
影主说过,密钥送回前,须经他亲自滴血认证。\"
\"影主还活着?\"陈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柳如烟转头,见他立在檐角,月光漫过他腰间的玉牌——那是今日太庙验玺后,苏清漪悄悄塞给他的相府令。
\"北境。\"柳如烟指尖点过地图上的红点,\"他们提了'雁门关外三十里'。\"
陈默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鸿胪寺方向的火光,那里影阁的人正背着木匣往城门跑,而街角暗处,十二道黑影如鬼魅般跟了上去——那是霍去病带的死士,每人腰间都别着他亲手刻的玄鸟令。
\"截杀返程使者。\"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活要见人,死要见血。\"
更漏又响了两声。
陈默望着相府方向的灯火,那里苏清漪的马车刚进角门,车帘掀起时,他看见她袖中露出半卷礼单——是宴请中立派大臣的帖子。
\"苏小姐今日设宴。\"柳如烟轻笑,指尖绕着发梢,\"她挑的厨子是醉仙楼的孙师傅,最会做蟹粉狮子头。\"
陈默转身,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他摸出怀里的血玉,感受到里面白起战影的躁动——还有五日,这尊杀神就要现世。
而他要让全天下知道,执棋的从来不是棋子。
\"去相府。\"他将玄鸟令收入袖中,\"该给局里的人,上最后一道菜了。\"相府正厅的鎏金兽首香炉里,沉水香烧得正浓。
苏清漪执银箸拨了拨蟹粉狮子头,瓷勺碰在青玉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席上十二位中立派大臣的交谈声忽然静了半拍。
\"前日陈郎夜里说梦话。\"她垂眸盯着碗中浮动的蟹黄,声线轻得像落在绢帛上的羽毛,\"我替他盖被子时听见,他喊'父皇饶命',尾音像浸了二十年的旧雪。\"
最先被烫到的是工部侍郎周延。
他刚夹起的虾仁\"啪嗒\"掉回碟中,油星子溅在绯色官服上:\"苏小姐莫不是听岔了?
赘婿...赘婿如何能与皇家...\"
\"周大人当我是闺阁里的糊涂姑娘?\"苏清漪抬眼,烛火映得她眼尾微挑,\"当年冷宫走水,先帝第七子下落成谜。
陈郎后颈有玄鸟胎记,与《皇裔玉牒》里记载的'玄鸟衔珠'纹分毫不差。\"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我原也不信,可前日张怀德大人验玺时,陈郎站在丹墀下,那方玉玺竟隐隐发颤——你们说,这是巧合?\"
厅外穿堂风掀起竹帘,有人瞥见廊下伺候的小丫鬟正攥着帕子往耳后藏,显然早把这话往各府传话人耳朵里送了。
吏部左丞王伯安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细纹:\"这...这要传出去...\"
\"传出去才好。\"苏清漪将半块狮子头拨到空碟里,\"若陈郎真是先帝遗孤,相府便是保皇正统;若不是——\"她指尖划过腰间的相府令,\"那些跳脚骂赘婿的,倒成了污蔑皇裔的反贼。\"
正厅东角的漏窗突然闪过黑影。
李昭阳站在相府后巷的槐树上,靴底碾碎半片枯叶。
他望着正厅透出的暖光,喉结动了动——十六年前,他也是这样蹲在御花园假山上,听父皇与宰相商议立储。
那时陈默该在冷宫喝着馊粥吧?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对暗处的亲卫比了个\"三\"的手势。
\"传我军令。\"他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惊得檐下铜铃乱响,\"三千义军即刻移驻京郊三十里,马不卸鞍,箭不上弦——但要让京畿卫戍营的探子看见。\"亲卫欲言又止,他扯下披风甩在对方怀里:\"陈默若真是潜龙,我护着;若不是...总得有人替他挡第一波暗箭。\"
三日后的晨雾里,霍去病的玄色披风沾着血珠。
他踹开破庙木门时,两个影阁密使正把染血的密函往灶膛里塞。\"晚了。\"他抽出腰间横刀,刀背拍在左边密使膝弯,\"我家公子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血——你们选哪个?\"
右边密使突然咬碎舌下毒囊,黑血顺着嘴角淌到青砖上。
霍去病眼疾手快扯过灶边的破席子,密函残页\"啪\"地落在他掌心。
柳如烟的面纱被风掀起一角,她凑过去时睫毛都在颤:\"双龙献祭...首祭品是承平之子...\"她猛地抬头,\"承平是先帝年号!
'承平之子'指的是...\"
\"是我。\"陈默的声音从庙梁传来。
他翻身跃下,指尖捏着半枚染血的龙纹印——与他胸前烙印的残缺处严丝合缝。
柳如烟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要把你炼成祭坛核心!
影阁折腾这么久,不是要杀你,是要拿你的命祭什么邪术!\"
深夜的忠魂坡上,陈默的无锋铁刀划开掌心。
鲜血渗进焦土的瞬间,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他看着血色沿着地缝蜿蜒,在月光下凝成青铜色的路径,像条蛰伏千年的巨龙正缓缓睁眼。
\"叮——\"
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时,他正盯着掌心的血珠。
【连签第1027日,状态更新:'执刀人'意志突破桎梏,可短暂唤醒战魂残影协同作战(限时三次)】
山风卷起他的衣角,远处京城的灯火像撒了把星子。
他望着青铜路径延伸的北方,那里有他从未谋面的\"父皇\",有影阁的幽谷老巢,有刻在骨血里的玄鸟图腾。
\"你们想翻这盘棋?\"他对着风笑了,血珠顺着刀背滴在青铜路径上,\"好啊——我不是来平反的,我是来翻天的。\"
话音未落,山巅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
陈默抬头,月光里立着个铁甲童子。
那孩子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将军令,锈迹斑斑的尖端正缓缓指向他的方向。
忠魂坡的夜风愈发凛冽,陈默掌心血痕未干,顺着指缝滴在青铜路径上,像给这条沉睡的龙脉喂了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