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陈默握着密信的手青筋微凸。
寒风卷起\"李\"字战旗,金线绣纹在他眼底晃出刺目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将密信举过头顶:\"影阁密使以'乾元承嗣者必克东宫'为由,劝李将军'先下手为强'。\"话音未落,信中泛黄的星象图与拓片便被风掀开一角,\"这是伪作的先帝笔迹,诸位请看——\"
前排偏将张铁牛踮脚望去,喉结猛地滚动:\"这...这墨色不对!
先帝批折用的松烟墨带沉香味,这拓片有股子腥气!\"
\"放屁!\"李昭阳的玄铁甲胄撞得帐柱嗡嗡响,他大步跨到校场中央,腰间虎符撞在佩刀上叮当作响。
三十岁的边军统帅此刻眼眶泛红,狼毫束起的乌发散了几缕,\"孤何时与影阁有过密约?
分明是有人栽赃!\"
陈默垂眸扫过李昭阳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昨日他在地牢里用缩地成寸身法,从对方靴底摸出的影阁密信封蜡。\"栽赃?\"他突然将密信抖得哗啦响,\"密使此刻就在军中,伪装成军医官。\"他抬手指向人群末尾穿青衫的老者,\"张医正,你昨日给三营伤兵换药时,为何要多放一味曼陀罗?\"
青衫老者猛地后退半步,腰间药囊里滚出个黑陶小瓶。
张铁牛眼疾手快扑过去,拔开瓶塞凑到鼻端:\"是影阁的'迷神散'!\"
校场炸了锅。
刀兵相碰声、将领们的怒骂声混作一团,几个脾气暴的偏将已经抽出腰刀逼向青衫老者。
李昭阳的玄铁护手重重砸在石案上,震得案头茶盏飞溅:\"孤即刻斩了这奸贼!\"话音未落,他的佩刀已出鞘三寸,寒光掠过老者脖颈——
\"慢!\"陈默抬手接住飞溅的茶盏,茶水顺着指缝滴落,\"李将军急着灭口,莫不是怕密信里的'试将'二字被拆穿?\"他盯着李昭阳骤缩的瞳孔,一字一顿,\"您说要试我是否有统领三军之能,可曾想过,将士们拿命陪您试?\"
李昭阳的刀在半空顿住。
他望着台下跪成一片的边军——三营的小伍长还裹着渗血的绷带,七营的火头军攥着未冷的炊饼,这些跟着他从雁门关打到漠北的兄弟,此刻眼底除了敬畏,竟多了几分惧意。
他喉结动了动,玄铁刀\"当啷\"坠地:\"孤...只是想看看,你这个赘婿,到底有没有资格站在孤身边。\"
陈默弯腰拾起战刀,刀身映出他冷硬的下颌线:\"资格是拿命拼的,不是拿命试的。\"他将刀鞘抛还给李昭阳,转身时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苏姑娘有新发现。\"
此刻后营的暖帐里,苏清漪正跪在案前。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满地的密档上——近三年来李昭阳身边谋士的卷宗,每本都夹着带暗纹的验尸单。
她捏着张泛黄的纸页,指尖发颤:\"忘忧散...这是能诱发偏执幻觉的毒药。\"
帐外突然响起银铃声。
柳如烟掀帘而入,狐裘上沾着未化的雪,手里攥着卷染朱的太医院记录:\"查清楚了,每月初一东宫药库调出三匣'紫金丸',签收人是'监军使随行医官'。\"她扫过案上的验尸单,挑眉笑了,\"巧了,李将军这三年换了七任监军医官。\"
苏清漪将验尸单与药单并在一起,烛火突然明灭两下。
她望着两张纸上重叠的暗纹——那是东宫特有的云雷印,眼底闪过冷光:\"去查第一任医官的下落。\"
与此同时,校场东侧的演武场传来金铁交击声。
陈默披着染血的囚服,正用木棍点着沙盘:\"分兵两路,佯攻敌后。\"他故意在北线渡口的沙堆上少插了面令旗,余光瞥见树后闪过道身影——是陆九章。
副将的玄甲擦过树干,积雪簌簌落了他满头。
\"白将军,这战术有破绽。\"陈默转身对亲卫队长笑,\"若是敌军夜袭唐河渡口,咱们的伏兵怕是要喝西北风。\"他随手将沙盘上的令旗拨乱,\"算了,当本将没说。\"
亲卫们面面相觑,唯有白将军摸着下巴笑——昨夜陈默在他耳边说的\"回马枪\"战术,此刻正刻在他手心里。
月上中天时,陆九章摸进中军大帐。
李昭阳正对着案头的星象图发呆,见他进来,喉间溢出冷笑:\"陈默那套分兵计,你也觉得可行?\"
\"末将觉得...\"陆九章望着帅案上重新摆好的沙盘——北线渡口的令旗不知何时被摆正了,\"这战术虽有破绽,倒能引敌军主力。\"
李昭阳突然抓起令箭拍在案上:\"传孤将令,主力埋伏南线荒岭!\"他盯着陆九章欲言又止的模样,嗤笑,\"怎么?
怕陈默说孤又在试他?\"
陆九章握紧腰间的虎符,转身时靴底碾过片碎纸——是方才陈默拨乱沙盘时飘落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唐河渡口,夜袭\"。
他望着帐外的寒月,突然想起陈默在了望塔上说的那句话:\"若主帅因私疑而陷万军于死地,此战不打也罢。\"
深夜,陈默裹着黑氅站在营门前。
八百死士的呼吸凝成白雾,在他身侧汇成片云。
他摸了摸怀中的《白起战魂·战术推演》残页,望着北方的荒岭——那里有李昭阳的主力,也有他故意留下的\"破绽\"。
队伍行至半途,前头的斥候打了个手势。
陈默眯眼望去,废弃的烽燧在月光下投出巨大的阴影,断墙上还留着当年的箭痕。
他抽出腰间的柴刀——那是入赘时苏清漪送的,刀背的铜箍还刻着\"忍\"字。
\"过了烽燧,就是唐河渡口。\"他压低声音,柴刀在雪地上划出条线,\"记住,咱们要抢的不是粮草,是——\"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陈默突然住了口。
烽燧顶的残旗被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后面半块刻着\"乾元\"二字的碑石。
他望着碑上斑驳的血迹,眼底闪过锐光。
八百死士的脚步声淹没在风雪里,唯有陈默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他摸了摸胸口的系统提示——今日签到获得\"夜枭眼\",能在黑暗中视物。
而烽燧后的阴影里,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这支潜行的队伍。
陈默的夜枭眼在黑暗中凝成幽绿光斑,他望着烽燧残旗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喉间突然泛起熟悉的檀腥气。
雪地上半截烧焦的令箭正卡在碎石缝里,他屈指一弹,积雪簌簌滑落,露出箭杆上斑驳的暗纹——那是只有内廷诏书才会用的云雷印,可气味不对,不是松烟墨的沉香,倒像...
\"仿诏膏。\"陈默低声呢喃,指尖抚过箭杆焦痕。
三日前在宰相府书库翻查典籍时,他曾见过记载:伪诏制造者会用檀木灰混合人血熬膏,模仿御笔朱批的色泽与气味。
这截令箭埋在雪下半月有余,竟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腥气,说明有人刻意将它留在这里。
\"周猛。\"他反手勾住身后死士首领的肩甲,\"带五个人,把烽燧地基掘开。\"
周猛的刀疤在月光下绷成一条线:\"末将这就去。\"他抽出短刃插进冻土,积雪混着碎砖簌簌下落,挖到三尺深时,金属刮擦陶罐的脆响惊得寒鸦扑棱棱飞起。
陈默蹲下身,指腹擦去罐口封泥,泛黄的绢帛在冷风中展开,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他瞳孔骤缩——\"若陈默现身战场,即刻格杀,不论胜负。\"
\"谁的手笔?\"周猛凑过来,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绢帛。
陈默将绢帛塞进怀中,指节捏得发白。
他早料到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可这道手令没有落款,没有印信,像根扎进肉里的细针,拔不出来却疼得钻心。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陶罐埋得极深,显然不是临时起意——从他决定随李昭阳出征那日起,这局就布下了。
\"走。\"他霍然起身,柴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唐河渡口的戏,该开锣了。\"
八百死士的脚步声被风雪揉碎,陈默望着前方泛着冷光的河面,耳中回响起白日里在沙盘前故意说错的\"破绽\"。
李昭阳的主力埋伏在南线荒岭,而真正的敌军粮草队,此刻正沿着唐河冰面缓缓移动——这是柳如烟用影阁密报换来的情报,也是他留给陆九章的\"试金石\"。
\"放滚木!\"陈默的断喝惊飞冰面寒鸦。
预先堆在河岸的圆木顺着斜坡轰然滚落,砸得冰面咔咔作响。
敌军前锋的马蹄刚踏上冰面,就被滚木撞得人仰马翻,后队的粮草车挤成一团。
陈默反手抽出腰间短弩,三枚淬毒弩箭破空而出,精准射向敌军旗手——没了指挥旗,敌军立刻乱作一锅粥。
\"冰窟弩手,放!\"他扯开嗓子吼,河岸两侧的冰面突然裂开数道缝隙,五十名弩手从冰下钻出,强弩上弦声如闷雷。
密集的箭雨裹着风雪扑向敌阵,中箭的士兵捂着伤口栽进冰窟窿,血水在河面晕开暗红的花。
\"杀!\"周猛挥刀冲在最前,死士们跟着扑进敌群。
陈默站在高处观战,指尖掐着腰间的青铜虎符——这是方才从敌军偏将尸身上摸来的,虎符内侧刻着\"东宫\"二字,与苏清漪查到的云雷印暗合。
他正要再摸第二枚,喉间突然泛起腥甜,眼前闪过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气血亏损,是否消耗100点签到值激活'武圣关羽战魂残影'?\"
\"激活!\"陈默咬碎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赤红色的战魂虚影在他身后凝聚,青龙偃月刀带起罡风,扫过之处敌军纷纷落马。
有个敌军小头目举刀砍来,刀背正撞在虚影刀面上,竟被震得虎口崩裂,刀枪当啷落地。
\"关...关公显圣!\"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敌军阵型瞬间崩溃。
陈默的战魂虚影只维持了三息便消散,他扶着树干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雪地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周猛杀红了眼,提着敌将首级冲回来:\"将军,敌军退了!
粮草车全截下了!\"
陈默抹了把嘴角的血,指着满地狼藉的战场:\"收尸,尤其是穿玄甲的。\"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查清楚,这些人里有没有东宫的暗卫。\"
月上中天时,陆九章裹着玄甲摸进陈默营帐。
帐内炭盆烧得正旺,他的靴底却结着冰碴——方才李昭阳命他来查\"通敌证据\",可翻遍案头的兵书、沙盘,只在枕下摸到封未寄出的信。
他展开信纸,陈默的字迹力透纸背:\"昔日并肩,非虚情;今日相疑,亦非无因。
然兄弟之情,岂容宵小挑拨?
若殿下仍有明心,愿共守此疆。\"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
陆九章望着信末的\"陈默\"二字,想起白日里陈默在演武场说的\"主帅因私疑而陷万军于死地,此战不打也罢\",想起雪地里八百死士用命拼来的粮草,喉间突然发紧。
他将信小心收进怀中,转身时靴底碾过片碎布——是影阁密使的夜行衣。
后半夜,演武场的刑架上多了具尸体。
陆九章握着带血的匕首,看着密使喉管里涌出的黑血,突然想起陈默说过的话:\"影阁的人,舌头最金贵。\"他抽出短刀割下密使的舌头,用浸过酒的布裹好,转身时风卷着雪粒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响。
陈默靠在营帐里咳得直不起腰,柳如烟掀帘进来时,他正盯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雪。\"唐河之战的捷报,李将军派人送回京城了。\"柳如烟将狐裘披在他肩上,\"但北边的斥候说,雁门关外的雪,要封山了。\"
陈默望着漫天风雪,忽然笑了:\"封山好,至少...至少能挡住些牛鬼蛇神。\"他的声音被风卷散,混着雪粒落进夜色里。
远处传来巡营的梆子声,一下,两下,像极了有人在敲山门——而门内的大军,即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困在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