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刚刚亮透,磨坊街的广场已人声鼎沸。
以中央喷泉为圆心,彩色棚架向外层层铺开,红、蓝、黄三色粗布篷顶连绵如一片被风吹皱的花海。
来往的马车、商贩的叫卖、顾客讨价还价的喧嚷交织成了市集特有的生机。
伊芙顺着人潮往前移动,渐渐来到广场内侧。
这一带的摊位属于游商和外地商人,他们缴纳了高昂的摊位费,带来的货物也确实比本地摊位的要稀罕得多。
这片区域最显眼的是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布料摊位。
从粗糙的亚麻到柔软的羊毛,再到泛着光泽的丝绸应有尽有,全都卷成筒状整齐地码在木台上供人挑选。
隔壁的成衣区也热闹的不得了。
木杆上挂满了崭新的大衣、斗篷,角落里的木箱里也堆放着不少磨损却仍体面的二手衣物。
价格牌上的数字比新衣服低了大半,引来了不少囊中羞涩的平民镇民驻足翻看。
“女士,您眼光真好!”一个留着络腮胡、手里攥着木尺和剪刀的商贩正热情地向一位红发妇人推销,“您摸摸这领子,是上等的貂毛,摸上去跟云朵似的,又暖和又蓬松。
这外衣雨水打上去都不渗的,寒冬腊月里穿上,保准跟揣着个小暖炉似的,只要二十三枚银币!”
妇人犹豫地摩挲着柔软的冬衣,眼里闪过一丝渴望,最终叹了口气放下。
一旁的伊芙暗暗咋舌,她捏了捏干瘪的钱袋,默默退开,凑向前边的玻璃摊位。
玻璃摊位前,除了角落里少量相对便宜的梅森罐头,还有各种精致昂贵的玻璃器具:大马士革雕花瓶、流光玻璃高脚杯、精致的蒸馏设备等等。
隔壁是一个香料摊,桌子上堆满了用亚麻布袋装着的香料:月桂、豆蔻、黑胡椒、咖啡豆、黄糖与茶叶等等。
一个穿丝绸马甲的胖商人正用银勺舀起一撮藏红花,对着阳光仔细鉴别。
这里真正掏钱的都是有钱人,不是伊芙能消费得起的,她转身走向内围摊位。
内围则是些日用消耗品,价格实惠,种类繁多,吸引了不少本地镇民和附近凑热闹的村民,吆喝声几乎掀翻篷顶。
面包摊堆着小山般的面包,撒芝麻的咸面包、烤得金黄的蜂蜜甜饼,围着不少被焦糖香气吸引过来的孩子。
杂货摊和二手摊更是热闹,掉了把的铜壶、缺角的陶碗、锈迹斑斑却仍能用的刀具……价格极低,吸引着精打细算的买家。
伊芙如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弯腰翻看,最终停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摊前。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脸上布满皱纹,他的货物虽然旧,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伊芙蹲在摊前,手指划过一件件物品,精挑细选起来:
一个鹿皮水袋,鹿皮摸上去厚实柔软,她捏了捏袋口,又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破洞,只是边缘有些磨损,不影响使用。
一把生锈的小剪刀,刀刃虽然锈迹斑斑,但仔细一看,刃口还很锋利,回去用磨刀石磨一磨就好。
一把缺了一齿的雕花木梳,木梳上刻着简单的藤蔓花纹,缺齿的地方不影响使用,这段时间都是用手梳理头发,伊芙早就想买一把梳子。
一个锡盒牙粉和一把羊毛牙刷,牙粉的锡盒有些变形,但里面的粉末还是干燥的,牙刷看着有点简陋,但是是全新的。
几个500ml左右的梅森罐和两个陶瓮,陶瓮的内壁光滑,口沿磕掉了一点,估摸着能装下5斤左右的腌菜,正是她需要的。
一捆棉线、一个针线盒和一块磨刀石,棉线看着有些脏污了,但是不要紧,伊芙不在乎。
见她挑得多,高兴的摊主又指着角落里的一堆杂物说:“这些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拿去吧,算你便宜点。”
伊芙又翻出些可用之物:两个带补丁的大灰布袋子,布料厚实,能装不少东西。
几片可敲直的薄铁片、一个钉锈了的松木模具,几个粗糙的木碗木盘,一个橡木大盆子。
盆底有些许轻微的裂纹,但装水没问题,两个箍松的小木桶。
她爽快地付了钱,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却是过日子的好帮手。
最让她欣喜的是捡漏的蜂蜡和动物油脂。
生意格外好的摊主急着收摊,以半价卖给了她。
这些东西本就便宜,现在又半价处理,连买带送的几乎没花什么钱。
她打算利用这些做点蜡烛肥皂试试看。
最后,伊芙又买了两磅土豆、两磅胡萝卜、三磅麦粉和两条耐放的荞麦面包。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商贩都答应送货。于是伊芙两手空空、口袋也空空地继续逛——是的,钱全花完了,一枚铜板都没剩。
广场最外围是售卖牲口的区域,木围栏里圈着各种各样的牲畜,牛和羊挤在一起,马匹甩着尾巴,还有几只猎犬趴在地上,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群。
这里的价格比平时便宜不少。
围着不少专门赶过来的农夫。
但伊芙现在既没钱也没地,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向更热闹的异族商人区。
异族商人都是趁着夜色从四面八方赶路过来的,他们带着各自的特产,既要售卖换钱,也要采购族人需要的物资。
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外来的雇佣军、法师、战士,偶尔也有像伊芙这样来凑热闹的镇民。
红胡子矮人的摊位最是显眼,他们直接把武器架支在地上,寒光凛凛的战斧、刻满符文的盾牌和镶嵌着晶石的魔杖整齐地排列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矮人们则沉默地坐在武器架旁的木箱上,慢慢等着客人上门。
伊芙好奇地看着那些武器。
除了最常见的战斧,魔杖,盾牌等,还有一些做工精良的家用铁具,比如菜刀,铁锅。
这些矮人还提供武器附魔的服务,边上就有排着队的法师和武士拿着武器和附魔石等着。
“这些东西也就这会儿能看看,”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大叔摸着胡子,一脸赞叹地说,“听说那些厉害的魔法师都有纳戒,小小的戒指,能装下好几车东西呢,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一回。”
“我听说磨坊街暗巷里那间魔法杂货铺就有卖,”一个红胡子老汉凑过来,哈哈笑着说,“可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敢踏进去过呢!听说里面的东西都贵着呢!”
与矮人的粗犷截然不同,精灵的摊位像一座小小的花园。
木架上爬着绿色的藤蔓,角落摆着盛开的小雏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摊位上摆放的魔法草药和魔枝素材吸引了不少药剂师和炼金术士。
这些精灵们看着雌雄难辨,穿着精致,举止优雅,但却对人类的食物格外热衷。
听说平时精灵们只吃花蜜和水果,几乎不会烹饪,因此每到市集日,总要采购大量人类的美食。
伊芙就见到过一个精灵小心咬了口蜂蜜甜饼,眼眸顿亮,赶紧又拣两块放进藤篮。它旁边的木筐堆满了面包、烤肉和几瓶葡萄酒。
最热闹的还要数兽人族的摊位。
兽人族种类繁多,每个种族都带着鲜明的兽化特征,售卖的商品也各具特色:有卖草药蜂蜜的兔耳族,有卖兽皮兽肉的狼人族,还有售卖炼金素材的蜥蜴人和卖毒药的蛙人族等等……
市集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还热闹未减。
摊位上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蜡烛,烛火在微凉的秋风中摇曳,将棚架和人影都拉得忽长忽短。
商贩们的吆喝声比白天更卖力了,带着一种过了这村没这店的急切:
“新鲜的烤栗子!热乎的蜂蜜酒!”
“最后一批魔兽皮毛,错过就得等明年啦!”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市集外的小镇里,酒馆和旅馆的窗户透出温暖的光,里面传出醉汉的大笑、酒杯碰撞的脆响和流浪诗人拨动琴弦的叮咚声。
铁匠铺的学徒趁着夜市兜售边角料打制的小刀,刀刃虽然不算锋利,但胜在便宜,引得不少少年围上去挑选。
面包房推出了限时的肉桂甜饼,香气飘出老远,几个孩子攥着铜板排起了长队,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却舍不得离开。
伊芙站在巷口回望,这样的热闹属于那些口袋里有余钱的人,属于那些能在酒馆里喝着酒、在摊位前随意挑选的人。
她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转身向阁楼的方向走去。
回到阁楼时,送货人早就把东西堆在了门口,鹿皮水袋、陶罐、木桶、铁片……几乎堵住了狭窄的入口。
伊芙像蚂蚁搬家一样,一趟趟把东西挪进房间,累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原本空荡荡的小房间,现在堆满了各种杂物,地板上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伊芙索性借着这点劲头,开始打扫整理。她先把食物分门别类放好,麦粉、土豆和胡萝卜都堆放在壁橱旁,面包放桌子上。
橡木盆里倒满水,她又找出之前捡的柳枝条,把叶子刮干净,放进盆里泡着,“过两天枝条软了,就能编成背篓和篮筐,到时候去森林里采东西也方便。”
修好的两个小木桶与大木桶并列放置。
伊芙摸了摸那几块废旧的铁片,这是她特意淘来的,目的在于上次森林里看到的松树。
她想收集松油,这些铁片正好派上用场:“把铁片弯成倒V形的漏斗,这样松油就能顺着铁片稳稳地流进木桶里,一点都不会浪费。”
接着她从杂物中翻出那袋牛羊脂肪,块上还沾血丝。这些要马上处理,不然会臭掉。
用水把肥肉冲洗干净后切小块丢进铸铁锅里,又往壁炉里添了几块炭火。
炭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脂肪在锅里慢慢融化,泛出亮晶晶的油花,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肉香。
伊芙找了块干净的碎麻布,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油脂过滤到几个大碗里,滤掉的油渣也没扔掉,打算留着以后后面吃。
处理好脂肪,伊芙又拿起几缕粗棉线,放进装着盐水的小碟子里浸泡。盐水能让灯芯烧得更久,烟也会少很多。
那些细木筒子她打算拿来做模具,等油脂凉到半凝状态,灌进木筒再插上棉线,过一夜就能脱模。
除了蜡烛,她还可以做肥皂。
油脂和草木灰混合煮沸,就能得到最粗糙的肥皂,虽然这种肥皂带着点奇怪的味道,但比起用草木灰洗衣服,去污能力强多了。
她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心里盘算着:这些自制的蜡烛和肥皂,若是能卖给镇上的平民或者杂货铺,说不定能攒下一点钱。
至于那些梅森罐和陶罐,伊芙打算等下次去森林如果能幸运地采到浆果和蜂蜜,就用来煮果酱,然后再买点黄瓜和卷心菜,腌制起来留着冬天吃。
这里的冬天格外寒冷,物资匮乏,蔬菜更是断供,人们只能靠秋天晒的菜干和腌菜补充维生素,要是冬天没有储备的食物,日子会很难熬。
“冬天快来了,得抓紧时间。”伊芙咬了一大口荞麦面包,面包有些干硬,却带着麦香,她腮帮子鼓鼓的,望着窗外的月光。
阁楼虽然能遮风挡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得攒钱买个小农舍,有自己的土地和炉火——这个念头在她心中越发清晰。
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进来,落在简陋的木床上,泛着柔和的光。
伊芙躺下来,听着远处市集残留的欢笑和歌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明天,洗衣房的工作还在等着她,但此刻,她的梦里充满了面包的香气、温暖的炉火,还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