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西南,群山如黛,云雾终年缭绕。这里的空气湿润而粘稠,弥漫着草木腐烂与各种奇异虫豸混合的独特气息。与昆仑的酷寒死寂、云梦的浩渺诡谲不同,此地充满了一种原始、神秘、生机勃勃却又暗藏杀机的意蕴。
沈墨收敛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气息,如同一个寻常的旅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的目标,是这片区域最深处,一个只在少数古老传承记载中提及的,名为“黑苗”的古老寨子。传闻那里保留着最完整的上古巫蛊传承,或许存在能蒙蔽天机、隔绝探查的秘法。
越往深处,人烟越是稀少,现代化的痕迹几乎绝迹。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林间偶尔传来不知名虫兽的窸窣声响,带着令人心悸的威胁感。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五彩斑斓的瘴气,寻常人吸入口鼻,顷刻间便会化作脓血。但对沈墨而言,这些天然毒瘴不过是玄阴之气的养料,被他周身流转的微弱气旋悄然吸收炼化。
行了三日,依照记忆中一份残破皮卷的指引,沈墨抵达了一片被浓郁白雾笼罩的山谷入口。谷口矗立着两尊布满青苔、雕刻着狰狞虫蛇图案的石像,石像眼中镶嵌着某种黑色晶石,散发出微弱的精神波动,警示着外来者。
这里,便是黑苗寨的入口了。
沈墨没有贸然闯入。他能感觉到,这山谷周围布满了无数肉眼难辨的蛊虫和更加隐蔽的巫术陷阱。他停下脚步,朗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迷雾,传入谷中:
“远方来客,求见寨中长老,有事相询。”
声音在谷中回荡,片刻后,迷雾一阵翻涌,几名身着黑色粗布服饰、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苗人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手中握着淬毒的吹箭和弯刀,警惕地打量着沈墨。为首一人,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蜈蚣刺青,气息阴冷,堪比玄级巅峰武者。
“外人,止步。黑苗寨不接待外客。”蜈蚣刺青男子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沈墨神色不变,指尖一缕精纯的玄阴之气逸出,在他掌心化作一朵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极致寒意的黑色冰莲。“我并非寻衅,只为求教隔绝天机探查之法。以此物,作为觐见之礼。”
那黑色冰莲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弥漫的雾气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几名苗人男子脸色骤变,眼中闪过骇然之色。他们能感受到那朵小小冰莲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远超他们的理解。
蜈蚣刺青男子死死盯着冰莲,又看了看沈墨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犹豫了片刻,沉声道:“等着。”他转身没入迷雾,留下同伴继续警戒。
约莫一炷香后,他重新出现,态度恭敬了许多:“长老请你进去。跟紧我的脚步,踏错一步,生死自负。”
沈墨颔首,散去掌中冰莲,跟随那男子步入迷雾。在男子的指引下,他在看似杂乱的碎石、草木间穿梭,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方位,避开那些致命的蛊巢与巫阵。
穿过迷雾,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落出现在眼前,楼体多以黑木搭建,古朴沧桑。寨中气氛静谧,偶尔能看到身着传统服饰的苗人,无论男女老幼,眼神都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警惕和深沉。
沈墨被引到寨子中央,一座最大的吊脚楼前。楼内光线昏暗,弥漫着各种草药和虫壳混合的奇异味道。一位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手持一根蛇头拐杖的老妪,端坐在一张兽皮椅上。她看似行将就木,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看穿人心,周身萦绕着一股晦涩而强大的精神力量。
“外乡人,老身是黑苗寨的石嬷嬷。”老妪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说,要求教隔绝天机之法?”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沈墨身上,似乎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沈墨能感觉到,一股隐晦的精神力正试图侵入他的识海探查。他心念微动,识海中幽冥帝君的意志微微一荡,便将那股精神力无声无息地化解于无形。
石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收敛。“好强的神魂……年轻人,你不简单。你要隔绝的,是什么‘天机’?”她加重了“天机”二字的读音。
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嬷嬷可知,这世间有一种存在,自诩为诸天秩序的维护者,其目光可跨越无尽虚空,监察万物?”
石嬷嬷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握着蛇头拐杖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了几分:“‘巡天者’……你招惹了它们?”
“并非招惹,而是有些因果,不得不避其耳目。”沈墨平静道。
石嬷嬷沉默了许久,楼内只有油灯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隔绝巡天者窥探的秘法……我黑苗一脉,上古之时确有传承,名为‘欺天蛊’。”
“欺天蛊?”沈墨目光一凝。
“不错。此蛊并非活物,乃是以秘法炼制的一种‘假死’状态的本命蛊,将其种于自身神魂核心。一旦催动,可在短时间内模拟出‘天道不容’、‘因果已断’的假象,蒙蔽绝大多数天机推演与探查,自然也包括你所说的‘巡天者’之目。”石嬷嬷缓缓道来。
“代价是什么?”沈墨直接问到了核心。如此逆天之法,绝不可能没有代价。
“代价……”石嬷嬷深深看了沈墨一眼,“欺天蛊一旦种下,便与神魂绑定。每次催动,都会剧烈消耗神魂本源,且催动期间,自身与外界天地灵气的联系会被大幅削弱,实力骤降。更关键的是,此蛊炼制之法早已残缺,所需的一种主材‘幻魂幽昙花’,只在极阴死寂之地、万魂滋养之下方有极微小的可能诞生,我寨中已数百年未见。”
神魂消耗,实力受限,主材绝迹。条件果然苛刻。
“幻魂幽昙花……”沈墨记下了这个名字。极阴死寂,万魂滋养……九幽墟?或者母亲留言中提到的某些幽冥道遗迹?或许有一线希望。
“除此之外,可有他法?”沈墨再问。
石嬷嬷摇头:“蒙蔽巡天者感知,无异于逆天而行。欺天蛊已是取巧之极的法门。其他一些巫术或阵法,或可干扰寻常卜算,但在那般存在面前,如同纸糊。”
沈墨沉吟片刻,起身,对着石嬷嬷微微拱手:“多谢嬷嬷告知。此番情报,于我至关重要。那幻魂幽昙花,我会自行寻觅。告辞。”
他没有提出观看残缺炼制之法的要求,那必然是黑苗寨绝不外传的核心机密,强求反而不美。能得到“欺天蛊”这个明确的方向和主材信息,已是意外之喜。
见沈墨如此干脆利落,石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年轻人,且慢。”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木牌,递给沈墨,“此物你拿着。若你真能找到幻魂幽昙花,可持此物回来。老身……或可为你破例一次。”
这算是一个承诺,也是一种投资。她看出了沈墨的不凡,以及他所面对敌人的可怕。
沈墨接过木牌,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虫形图案。“多谢。”他将木牌收起,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吊脚楼。
在苗人向导的引领下,他再次穿过迷雾,离开了黑苗寨。
站在谷外,回望那被雾气笼罩的山谷,沈墨目光深邃。欺天蛊……幻魂幽昙花……下一个目标,已然明确。他需要重返那些与幽冥、死亡相关的古老遗迹,去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就在他准备动身之际,眉心那沉寂的幽冥星图,以及怀中的界空石,竟同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指向了西南更深远的方向。
那个方向……似乎与石嬷嬷提及的,某个关于“万魂汇聚”的古老传说之地,隐隐重合。
沈墨眼中幽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掠起,朝着那悸动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新的线索,已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