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刻意回避与无声探寻
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林溪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风景速写边缘模糊的暗红色印记，昨晚的冰冷感再次蔓延开来。传闻的阴影、顾屿在沈薇面前冷漠走过的侧脸、以及这张无声控诉着“可能遭遇”的画稿，像几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带着污迹的画稿单独抽出来，夹进一本不常用的旧笔记本里，仿佛要将那段与顾屿相关的、充满混乱和猜疑的记忆也一起封存。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旧画夹仔细收好，放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还特意用几本书压在上面。眼不见，心不烦。
“林溪，走啦！再磨蹭选修课要迟到啦！”夏小满元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林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艺术鉴赏课……又要面对顾屿。她迅速收拾好书包，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离他远远的。最好找个他绝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他的位置，安安稳稳上完课。
走进文史楼那间熟悉的教室，林溪的目光如同雷达般快速扫描。很好，顾屿还没来。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后排靠窗的“传统”区域，脚步坚定地走向了教室的另一侧——前排靠墙的位置！这里离讲台近，视野不算最好，但胜在隐蔽，最重要的是，远离顾屿习惯占据的后排角落。
她迅速在最靠墙的第一个位置坐下，将自己几乎嵌进墙壁和讲台的夹角里，然后摊开书本，埋下头，做出一副沉浸预习、生人勿近的姿态。夏小满跟进来，看到林溪选的“犄角旮旯”，惊讶地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就被林溪一个“别问，坐好”的眼神制止了。夏小满只好撇撇嘴，在林溪旁边的位置坐下，满脸写着“有故事”。
学生们陆续进来。林溪虽然低着头，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门口的动静。当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顾屿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模样，单手插兜，步履沉稳地走向后排靠窗的位置——他昨天坐的地方。然而，当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昨天林溪坐的斜前方位置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里空着。
他的视线在教室里快速扫视了一圈，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惑。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前排那个几乎把自己缩进墙角的、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背影上。
林溪？她怎么坐那儿去了？那个位置……视野很差。
顾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过多停留，径直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坐下。他没有像昨天那样直接坐到林溪旁边（现在也不可能了），但林溪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那目光并不灼热，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让林溪如坐针毡。她死死盯着书本上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大概是那副惯常的、看不出情绪的冰山脸，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点……不解？还是别的什么？她强迫自己忽略那道视线，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
夏小满在旁边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姐妹，你这是在躲核弹吗？顾屿一直在看你诶！眼神好复杂！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爽？】
林溪一把抓过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狠狠瞪了夏小满一眼，示意她闭嘴。不爽？他凭什么不爽？他那种对别人心血随意揉碎的人，有什么资格不爽？
上课铃响，王教授开始讲课。林溪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将顾屿和他那恼人的视线隔绝在外。然而，顾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即使隔着距离，即使她背对着他，她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固执的探寻，像在寻找某个问题的答案。这让她心烦意乱，教授讲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
课间休息，林溪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出了教室，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空间。她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烦躁。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彻底避开他，不仅是选修课，是任何可能产生交集的地方！
与此同时，在商学院男生宿舍。
周浩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推开顾屿宿舍的门（他们关系好，经常互相串门）。顾屿不在，大概是去学生会了。
周浩然熟门熟路地走到冰箱前想找瓶可乐，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落在了顾屿那张异常整洁的办公桌上。桌面一如既往地干净，文件码放整齐，电脑关闭着。但周浩然锐利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异常——昨天那张被顾屿迅速翻盖过去的、露出一小片空白纸背的薄薄纸张，不见了！
他立刻来了精神，睡意全无。老大果然有问题！那张神秘的纸呢？被收起来了？还是……扔了？
周浩然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桌面上扫视。没有。抽屉？以顾屿的性格，重要的东西不会放抽屉。垃圾桶！他的目光瞬间锁定桌脚边的那个小型分类垃圾桶。
周浩然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蹲下身，也顾不上洁癖了，开始小心翼翼地翻动垃圾桶里的废纸团（主要是打印废稿）。他的动作又快又轻，像在拆解一枚危险的炸弹。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几张揉皱的打印纸下面，他发现了几个被撕碎的纸片！纸片的质地明显不同于A4打印纸，更粗糙一些，像是素描纸！而且上面还有铅笔的痕迹！
周浩然的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碎片捡出来，摊在掌心。碎片很小，最大的也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的线条断断续续，只能勉强看出似乎是……树枝？或者别的什么曲线？右下角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数字残影，像是“2”或者“3”的一部分。
是树！周浩然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张画的碎片！而且看这撕碎的力度和碎片大小……老大这下手够狠的啊！是什么画让他这么生气？又是什么画让他之前看得那么专注，被发现时还要遮掩？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周浩然脑海中形成：老大撕掉的，很可能是某个女生的画！而这个女生……联想到昨天老大在食堂让人去管汤碗，再联想到他最近反常的关注点……周浩然嘴角咧开一个兴奋的弧度。目标锁定——林溪！
林溪刻意拖延到快上课才回到教室，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安全角落”坐下，全程没有往后看一眼。然而，她刚坐下，夏小满就一脸凝重地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林溪，你抽屉……好像被人动过！”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低头看向书桌下方那个带锁的小抽屉——那是她放贵重画材和重要画稿的地方！锁是好的，但抽屉边缘似乎有一道非常细微的、新的划痕！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她猛地拉开抽屉！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瞬间血色尽褪，手脚冰凉！
抽屉里一片狼藉！
她珍藏的、准备用来参加下个月校级绘画比赛的那幅最重要的半成品水彩画，被从画板上粗暴地撕了下来，揉成了一团皱巴巴、沾满颜料的废纸！昂贵的画纸被撕得不成样子，上面精心描绘了半个月的、沐浴在晨光中的青藤钟楼，此刻只剩下扭曲的色块和狰狞的裂痕！她的调色盘也被打翻，各种颜料混合在一起，糊满了抽屉底部，也染脏了旁边几本重要的艺术参考书！
她的心血……她投入了无数个日夜、寄托了希望的作品……就这么被毁了！被恶意地、彻底地摧毁了！
巨大的愤怒和委屈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林溪。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当场尖叫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是谁？！是谁干的？！
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像受伤的小兽，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恨意，直直地、毫无保留地射向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位置——射向顾屿！
是他！一定是他！
因为她画得不够好？因为她“弄脏”过他的东西（即使只是她的猜测）？还是因为她今天刻意避开他，惹怒了他？那个传闻中揉碎别人设计稿的暴君！他终于对她这个“碍眼”的存在出手了！用这种最卑劣、最摧毁人心的方式！
顾屿似乎也察觉到了前排不同寻常的动静和那道几乎要将他焚烧的视线。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穿过大半个教室的距离，迎上了林溪那双充满了愤怒、恨意和绝望泪光的眼眸。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颤抖的身体，以及……她抽屉里隐约可见的那片狼藉的彩色污痕。
顾屿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那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被冒犯的、带着凛冽寒意的怒意！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林溪，仿佛在质问：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指控我？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林溪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烧，毫不退缩。
顾屿眼中的冰冷怒意如同实质，带着被诬陷的凛冽。
整个教室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连讲台上的王教授都感觉到了异样，停下了讲解。
而没有人注意到，教室后门处，一道优雅的身影（沈薇）悄然离去，唇边噙着一丝极淡、极冷的满意弧度。她纤细的手指间，一片沾着蓝色和赭石色颜料的、小小的碎纸片，被她随手弹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里，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