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救生舱死寂的漂流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控制台上缓慢减少的能源读数和生命维持系统单调的低频嗡鸣,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顾屿靠坐在冰冷的舱壁旁,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他体内的剧痛因麻木而稍减,但心口那暗红烙印传来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诱惑低语,却与日俱增,不断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意志。
【…看见了吗…那些漂浮的尘埃…亦是能量…】 【…只需一丝‘引子’…吾教你…如何将它们…化为己用…】 【…不必等待死亡…吞噬…即可新生…】 【…那个女娃…她的生命本源…很纯净…是大补之物…】
邪恶的念头被不断植入,试图将他拉入深渊。每一次低语,都让顾屿眼中那点暗琉璃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与无形的黑暗进行着殊死搏斗。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依靠着最后一丝对叶清澜的承诺和对自身人性的执着,艰难地抵抗着。
而叶清澜,依旧昏迷,但眉宇间那点微弱的翠绿银芒却未曾熄灭,如同最顽强的火种,在黑暗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温暖而坚定的光芒。这光芒虽然微弱,却成了顾屿在冰冷诱惑中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
然而,现实的危机从不因内心的挣扎而放缓脚步。控制台上的警报灯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能源低于临界值5%!】 【警告!氧气循环效率下降!二氧化碳浓度上升!】 【警告!外部环境检测到高密度微陨石带!规避系统能源不足!】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敲响。生存的底线被击穿了。
刺耳的警报声和骤然变得浑浊的空气,将顾屿从与内心恶魔的对抗中强行拉回现实。
死亡从未如此具象化地逼近。
他看向能源读数,又看向窗外那一片逐渐变得密集的、在星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微陨石带。一旦撞上,这脆弱的救生舱会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必须做点什么!
他挣扎着扑到控制台前,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到一线生机。导航失效,武器系统不存在,引擎停摆……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按钮,每一块屏幕。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效率低下的物质回收器上!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脑海!
这回收器能将有机废弃物转化为营养膏和水,其本质是一个小型的物质能量转化装置!如果……如果能将它超载,逆向运转,将其本身的结构和舱内某些非关键部件作为“燃料”进行强制分解转化,或许能产生一次性的、短促的能量爆发!足够推动救生舱进行最后一次微小的轨迹修正,避开陨石带,或者……为生命维持系统再争取一点点时间!
但这风险极大,很可能回收器会直接爆炸,或者能量转化失败。
就在他犹豫之际,昏迷中的叶清澜,似乎感应到了这极致的危机和顾屿激烈的思绪斗争,她眉心的那点翠绿银芒猛地亮了一下!
一段模糊却至关重要的信息碎片,并非来自语言,而是直接以意念的形式,如同回光返照般涌入顾屿的脑海——那是她在彻底昏迷前,从破碎棱镜中吸收到的、关于静默科技能量回路基础的零星知识!其中恰好包含了一种紧急状态下稳定能量输出的简陋技巧!
这信息来得恰到好处!如同黑暗中递来的一根火柴!
顾屿眼中猛地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立刻动手,根据叶清澜传递来的碎片知识和自身对能量的理解,开始粗暴地改造物质回收器的能量线路,将其与生命维持系统以及姿态控制器进行危险的硬连接!
他的动作因虚弱和伤痛而显得笨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精准。暗琉璃能量被他压榨出来,作为引导和稳定的工具。
【…愚蠢…浪费时间的挣扎…】暗红烙印发出不屑的低语。
顾屿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次疯狂的改造中。
就在微陨石带即将吞没救生舱的前一刻!
顾屿猛地按下了那个由几个开关临时拼凑而成的“启动钮”!
嗤——嘭!
物质回收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爆炸声,内部结构瞬间熔毁!但与此同时,一股混乱却强大的能量流被强行抽取出来,沿着临时搭建的线路猛地注入生命维持系统和姿态控制器!
救生舱猛地一震!生命维持系统的读数短暂地跳动回升了一下!同时,舱尾的姿态调节喷口爆发出最后一束短促而有力的火焰,推动着救生舱险之又险地、几乎是擦着一块巨大陨石的边缘,滑出了最危险的区域!
无数细小的陨石颗粒噼里啪啦地撞击在舱体外壳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凹痕,但救生舱主体结构侥幸无损!
成功了!暂时!
舱内,能源读数彻底归零,生命维持系统在短暂回光返照后彻底熄火,只剩下紧急电池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照明和空气循环(即将耗尽)。控制台大部分屏幕陷入黑暗。
顾屿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肺部火辣辣地疼痛,氧气正在快速消耗。
然而,还不等他缓过气——
通过那暗红烙印,他再次感受到了来自虚空孽瘤那迫近的、焦躁的饥饿感,它似乎因为刚才救生舱短暂的能量爆发而更加确定了方向!
更致命的是,那个一直沉默的被动信号接收器,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极其清晰、迅速接近的特定频率信号!正是之前静默广播中提到的“追踪信标”!
【滴滴滴——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追踪信号!源距离:接近中!】残存的警报系统发出最后的嘶鸣。
“深空潜猎者”…已经找到了他们!并且正在高速接近!
刚刚逃离陨石带的庆幸瞬间被更大的恐怖所取代。
氧气即将耗尽,能源彻底枯竭,外部是虎视眈眈的静默猎杀者,远方是吞噬星球的虚空孽瘤。真正的绝境,没有任何侥幸。
顾屿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眉心光芒也黯淡下去的叶清澜,又感受着心口那因为外部威胁临近而再次灼热、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对混乱和能量的渴望)的暗红烙印。
魔鬼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难以抗拒的急切和诱惑:
【…看…这就是挣扎的下场…】 【…放开抵抗…让吾来…】 【…吞噬那信标…吞噬那猎手…它们的能量…将为我们所用…】 【…这是唯一的路…活下去…拥有力量的路…】
冰冷的死亡,或是投入黑暗换取力量?
顾屿的眼中,那点暗琉璃光芒在极致的挣扎中明灭不定,最终,一点点地、缓缓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绝望、疯狂和冰冷决绝的黑暗。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舷窗外那片似乎空无一物的、却隐藏着致命猎手的黑暗深空。
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向了自己心口那灼热的暗红烙印。
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烙印的瞬间——
在救生舱斜后方,一颗原本毫不起眼的、缓慢自转的小行星阴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形成的金属光泽,在星光下极其短暂地反射了一下。
那是一颗…伪装成岩石的、布满陨石撞击坑的古老卫星残骸?还是……别的什么?
在那反射光出现的刹那,顾屿心口的暗红烙印极其突兀地悸动了一下,传递出的不再是诱惑,而是一丝极其细微的…惊疑与警惕?
仿佛在那里,存在着连这古老烙印都为之忌惮的东西。
黑暗的深空中,似乎并不只有猎手与猎物。
还有第三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顾屿的动作僵住了,即将沉入黑暗的眼神中,猛地闪过一丝惊愕和不确定性。
最后的抉择,再次被打断。而生路,是否就藏在那突如其来的、未知的反射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