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屋里围着热腾腾的冻梨水坐下没一会儿,大门就被“咚咚”敲响了。
林飞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来:“越哥!开门!赶紧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紧张。
门一开,只见林飞和林敏兄妹俩站在门口,冷风吹得他们鼻子通红。
林敏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巨大的、用崭新花布仔细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看着分量不轻。
林飞则把一个沉甸甸的尼龙网兜塞到我手里,里面是几棵翠绿的白菜、几根粗壮的萝卜,还有几颗滚圆的土豆,沾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越哥!”林敏眼睛亮晶晶的,献宝般地把那长条包裹递过来,语气郑重。
“给桂枝姨的!新年礼物!”
母亲疑惑地接过来,解开外面那层花布。
一把崭新的、闪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剁骨刀赫然躺在里面!
厚实的刀背,宽大的刀身,刀刃在灯光下泛着锋利的寒芒,刀柄是防滑的枣木,握上去沉甸甸的压手。
“这……这是……”母亲愣住了,看看刀,又看看脸蛋冻得红扑扑却一脸认真的林敏。
“姨!”林敏脆生生地解释。
“您一个人在家,前院后院的,有个动静啥的,手里有个‘硬家伙’,心里头才踏实!这刀好啊,钢口特棒!剁骨头就跟切豆腐似的!坏人来了也别想近身!我跟我哥跑了好几家店挑的!”她说着,还做了个握刀下劈的姿势,眼神里是不符合年龄的坚定和守护欲。
母亲看着那把沉甸甸的刀,又看看林敏稚气未脱却无比认真的脸,再看看旁边林飞带着点紧张和期待的注视,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她猛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握住那厚实的刀柄,力道大得指节泛白,喉咙里压抑着哽咽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圈通红,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被赋予力量的光彩,用力点头:“好丫头!这礼……姨稀罕!真稀罕!放床头!姨天天看着它!”
林飞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憨厚地咧嘴笑了:“姨,您喜欢就行!还有这菜,自家地里新收的,倍儿新鲜!您中午正好炖上!”
那份朴素的踏实感,是钢铁丛林的前世早已遗忘的温度。
送走林家兄妹,夕悦便拉着我悄声说:“越哥哥,咱俩再跑一趟,妈那边……我觉着还得添点啥。”她清澈的眼底映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光。
“快过年了,冰柜可不能空着。”
我们顶着傍晚渐起的寒风,驱车前往夕悦家。
她熟门熟路地用钥匙打开门,家里安静整洁,却透着一丝常年只有母女二人的清冷。
夕悦直奔厨房角落那个老旧的单门小冰柜。
她“哗啦”一声拉开柜门,里面果然空空荡荡,只有几颗冻得梆硬的苹果和几袋速冻饺子可怜兮兮地躺在角落,冷气扑面而来。
“你看!我就说!”夕悦指着空荡荡的冰柜,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和小埋怨。
“妈总这样,一个人啥都凑合!”
我没说话,转身就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
她不明所以地跟出来:“哎?你干嘛去?”
“等着!”我头也不回,径直钻进桑塔纳,发动引擎。
半小时后,当我再次吭哧吭哧地提着四个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撑破的超大号购物袋挤进夕悦家厨房时,夕悦惊得捂住了嘴。
袋子里全是硬货:整扇的排骨、大块的腱子肉、片好的肥牛卷羊肉卷、收拾干净的整鸡、宰杀好的大鱼、成盒的冻虾和扇贝、速冻的汤圆水饺馅饼……林林总总,把厨房不大的空地都堆满了。
冰柜被迅速塞满,连冷冻室的门都几乎要用点力气才能合上。
冷藏室里,新鲜的牛奶、果汁、鸡蛋也被我填满了空隙。
夕悦看着瞬间变得拥挤充实、充满生机的厨房,又看看额头冒着汗、正把最后两盒鸡蛋仔细放进抽屉里的我,眼眶倏地红了。
她猛地扑过来,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我肩上:“王越!你个大傻子!虎啊你!买这么多干啥!得花多少钱!”声音里却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有丝毫责怪,只有满溢的心疼和无法言说的感动。
“挣钱干啥的?”我顺势搂住她,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不就是让咱妈、让你,想吃点啥就吃点啥,不用算计不用省?咱家冰柜,过年就得是满的!心里头才踏实!”冰柜压缩机轻微的嗡嗡声,此刻听来如同安稳生活的背景音。
夕悦在我怀里用力点头,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嗯!踏实!心里……可暖和了!”
离开夕悦家时,夜色已深。
车窗外的h市沉浸在一片迎接新年的静谧祥和里,零星爆开的二踢脚声响点缀着万家灯火。
我和夕悦十指紧扣,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
年货战役尘埃落定,每一份礼物都精准地熨帖着亲人的心坎。
刘姨脖间的羊绒围巾勒住了赌瘾的入口,母亲床头那把沉甸甸的剁骨刀无声地竖起了安全的屏障,林家兄妹扛来的新鲜蔬菜带着泥土的质朴承诺,而夕悦家那台重新轰鸣起来的冰柜,正无言地储存着满满的安稳和富足。
车停在老宅院外,夕悦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差点忘了这个!”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我家老式冰箱斑驳的白色门板上——一个崭新的冰箱贴,上面印着一只胖乎乎的、怀抱金元宝的卡通小老虎,笑容憨态可掬,虎头上方是鲜艳喜庆的三个字:“步步高”。
冰凉的门板吸附住这只小小的老虎,它在幽暗中稳稳站定,如同一个微型的守护神。
夕悦后退一步,歪着头满意地笑了:“步步高,图个好彩头!”
我凝望着那只卡通小老虎憨态可掬的笑容,恍惚间,周琦那张戴着金丝眼镜、永远挂着虚伪笑意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会高的!”我轻声应道,更像是对自己许下的战书。
“咱们的日子,一定会一年比一年高。”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异常清晰。
冰凉的冰箱贴稳稳吸附在门板上,那只瓷老虎抱着金元宝,憨态可掬地咧着嘴笑,仿佛已将未来所有的暖意与力量都牢牢吸附在了这个小小的铁锚之上。
回到灯火通明的网吧,张浩正埋头在服务器机柜前捣鼓着什么,听见动静抬起头:“越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刚弄好,监控的线路和软件都加固了,防火墙升级到顶配!别说黑的,苍蝇想飞进来也得先过我这关!”他眼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少年人的笃定和邀功的劲儿。
“辛苦了耗子!”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浩嘿嘿一笑:“没事儿越哥,应该的!哦对了……”他压低声音,朝库房方向努了努嘴。
“那位……挺安静的,没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