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h市百货大楼，依旧保留着浓厚的国营企业味道。
斑驳的墙壁上依稀可见曾经悬挂过宣传标语的痕迹，大厅中央那座巨大的铸铁栏杆扶手，上面精致的雕花早已被无数双手摩擦得锃光发亮，那是岁月留下的独特印记。
商场东侧的家电区传来“新飞广告做得好，不如新飞冰箱好”的循环广播，二楼化妆品专柜的玻璃柜台擦的一尘不染，清晰地映出楼下几个穿着臃肿羽绒服的行人，他们缩着脖子，行色匆匆。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飘了过来，那香味带着一丝甜腻，却又透着一股疏离，那是雪松与檀香混合的味道，和前世董乐用的“鸦片”香水一模一样！
“王越？”一个略带沙哑，却又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像毒蛇吐信般让我脊背发凉。
“这么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猛的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脸。
她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貂毛大衣随着转身的动作，扫过的我肩膀，带来一阵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大衣领口点缀着一圈暗红色的毛领，在商场顶部白织灯的照射下，泛着油光锃亮的光泽，显得奢华而张扬。
董乐，这个在前世将我推入深渊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左手拎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盒子里装着的是两只造型典雅的喜鹊登梅景泰蓝花瓶，一看便价值不菲。
右手自然下垂，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晃得人眼晕。然而，比这些更让我心惊的是，我清楚的注意到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淡淡的掐痕。那个位置，竟然和前世她被周琦发现私藏小金库时推搡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一瞬间，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痛苦、背叛和绝望的画面在我脑海中翻涌。
“董小姐的貂皮大衣看着可真眼熟。”我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故意用一种模仿广播里播音员的甜腻腔调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记得上个月周老板在友谊宾馆大张旗鼓地开庆功宴的时候，好像就有位身份尊贵的女士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呢！”
听到我的话，董乐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收紧，将购物袋的提手都绞得变了形，塑料袋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一层冷硬的伪装所取代。
“王总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她突然向前凑近一步，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水味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我甚至能看到她眼尾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晕开的睫毛膏。
“听说你和夕悦…… ”
“和你有关系吗？”没等她说完，我便迅速打断了她的话。
商场里的热风空调不知疲倦地吹着，裹着她身上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水味扑过来，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倒是周老板最近挺忙的吧？上次深发展的事还没让他长记性吗？”我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向她手中提着的那对景泰蓝花瓶，视线在其中一只瓶底露出的价签上停留片刻——2280元。1996年的h市，普通工人月薪不过四五百块，这对花瓶够买一头牛了。
“不过，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老古董，收藏起来可不如股票来得实在，至少股票还能让人一夜暴富，不是吗？”
我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尖刀，刺中了董乐的痛处。
她的耳垂瞬间通红，那副窘迫而羞怒的模样，和前世她第一次和周琦去酒店后，被我撞破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就往扶梯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她竟然追了上来。
“王越！”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威胁，快步追到我的身边。
“周总让我转告你……”说着，她慌忙从精致的鳄鱼手包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也许是因为紧张，那张名片的边缘都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他说，你该庆幸自己有机会重生回来，否则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那阴冷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我漠然地伸出手，接住了她用力扔过来的名片。
指尖触到纸张上的余温，名片的背面，用鲜艳的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圣诞夜，老地方。”
我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商场巨大的玻璃幕墙，上面倒映着铸铁栏杆扭曲变形的影子，也映出了董乐那张写满心虚的脸。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我清晰地看见她后颈的头发下，隐藏着一道新鲜的、带着青紫痕迹的咬痕。那个位置和形状，竟然和前世周琦喝醉后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牙印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从我的心底升起，看来，这一世的命运齿轮，依旧在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转动，但我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
冬至那天，按照h市的传统习俗，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团聚在一起吃饺子，祈求来年平平安安。
王家老宅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许久未见的亲戚们都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屋里屋外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饺子馅的香气和淡淡的酒气。我和林飞刚刚在外面忙完房地产项目的一切收尾工作，就急匆匆地赶回了老宅。
“王越，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年纪轻轻就敢闯敢干，又是开网吧，又是搞房地产的，以后肯定是咱们王家最有本事的人！”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远房表叔，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重重的拍着我的肩膀，嘴里浓烈的酒气毫不客气地直往我脸上喷。
“表叔您过奖了，我这点成绩算不了什么，都是运气好罢了。”我强忍着那股刺鼻的酒气，脸上露出礼貌而客套的笑容，敷衍着应付道。
心里却在不停的盘算着，不知道周琦又会有什么新动作。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董乐走了进来。
她今天的打扮格外惹眼，身上穿着一件猩红色的丝绒旗袍，勾勒出她丰满的身材。外面套着那件在商场见过的黑色貂皮大衣，脚踩黑色细跟皮鞋。一进门就像一团移动的火团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