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悬在雪白的合同纸上方,墨迹将落未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鹰。
包厢里残留着昨夜庆功宴的喧嚣余烬,此刻却被一种绷紧的寂静取代。
桌上那瓶贴着“酒鬼”标签的劣质烧酒,瓶身污泥斑驳,里面那截惨白肿胀的断指,无声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死亡气息。
炭笔写就的“w主任问好,见面礼,喜欢吗?”几个歪扭小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二十天,十家网吧!
从选址、装修、设备到位到人员培训开业,像一座陡然压下的钢铁大山。
韩国人崔常务理事那张公式化微笑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他温和话语里的“硬指标”此刻重逾千斤。
连锁网吧,不再是锦上添花的生意,而是我们能否抓住那款名为“传奇”的未来、能否彻底扳倒阴影里那些毒蛇的唯一门票。
夕悦推门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三个颜色分明的笔记本,蓝、红、黄,像三块沉甸甸的基石。
她脸上没什么血色,昨夜那场惊吓显然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
“越哥哥,飞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吐字清晰。
“东西都弄好了!蓝色是选址标准,红色是装修和设备清单,黄色是人员培训和管理流程。张浩那份热力图分析的前十五个点,我也都标记进去了。”
林飞一把抓过那本蓝色的笔记本,厚实的封皮在他粗粝的手指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哗啦啦翻动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评分细则、区位图、人流数据。
“操!时间紧得裤裆都快着火了!”他骂了一句,猛地合上本子,看向我。
“老王,怎么干?分头扫街?”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份张浩打印出来的热力分析图上。
h市工业大学东门小吃街入口、省理工大学后门数码广场二楼、财经大学正门斜对面新建商场三楼……
一个个坐标清晰地标注着。
“分头行动,效率最高。大飞,你带赵鹏和阿豪,负责北城这几个点:工业大学东门、财经大学商场三楼、还有老城区胜利街那个街角铺。都是人流扎堆的硬骨头,你路子野,压价谈判你上。”我点了点地图上的位置。
“交给我!”林飞拍着胸脯,眼中凶光一闪。
“敢他妈坐地起价的,老子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和夕悦、林敏一组,负责南城和西城:省理工数码广场二楼、铁路职工小区西门、还有西郊新建的那个‘阳光家园’小区入口。悦悦心细,合同条款和细节把关靠她。小敏,你负责记录和初步接触。”我转向夕悦。
“设备清单和装修规范,路上再细看,先锁定铺面。”
“明白,越哥哥。”夕悦用力点头,将红色和黄色的笔记本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
“赵鹏……”我看向一直沉默靠在门边的青年,他左臂的伤还没好利索,缠着绷带吊在胸前,但眼神像淬了火的刀。
“你伤没好透,跟着林飞,主要是镇场子,非必要别动手。阿豪带几个兄弟,散在你们周围,眼睛放亮点。李明那条疯狗,还有那个藏在阴沟里的‘w’,绝不会让我们顺当。”
“放心,越哥!”赵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只要他们敢露头,我这只手,还能砸断几根骨头。”他活动了一下完好的右拳,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张浩……”我对着角落里一直埋头在笔记本电脑前的年轻人。
“你坐镇大本营!两件事:第一,实时监控我们所有目标铺面周边,尤其是张启明、李明、金理事,还有那个‘w’可能关联的任何通讯信号、资金异常流动,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第二,继续深挖李明和‘w’的底,特别是他们最近可能的反扑动作。那截指头……不是结束。”
张浩从屏幕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收到!监控后台已经部署,重点目标标记完毕。李明那条线……有点新动静,他名下一个刚启用的加密号码,半小时前和韩国一个被多次跳转的虚拟运营商号码有过短暂联系,内容无法捕捉,但信号源最后消失的位置,在城西老码头附近。”
又是老码头!
昨夜那个送断指少年的话和郑二舅的警告瞬间回响。
那里像一块腐烂的疮疤,不断渗出脓血。
“知道了,盯死!”我沉声道,压下心头的寒意。
时间不等人,每一秒都是钱,都是命。
“出发!”
h市三月的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卷着街角的尘土和碎纸片。
我和夕悦、林敏挤在破旧212吉普车里,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穿梭在开始苏醒的城市脉络中。
夕悦摊开那本红色的笔记本,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迹娟秀的字体:“门头招牌,亚克力吸塑,内置LEd光源,尺寸不小于……普通区每台机器占地不小于1.5平米,对战区预留……”
林敏则拿着蓝色笔记本,对照着张浩的热力分析图,小声念着:“铁路职工小区西门,评分A-,优势:住户集中,消费稳定,周边无直接竞争;劣势:位置稍偏,非主干道,夜间人流锐减……”
我们的第一站,是省理工大学后门的数码广场。
这栋五层高的建筑在周边低矮的商铺中鹤立鸡群,外墙贴着银灰色的铝塑板,巨大的“数码世界”招牌在晨光中有些晃眼。
目标铺位在二楼东侧,位置极佳,正对着通往学生宿舍区的天桥入口,人流量肉眼可见的密集。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前身似乎是个卖电脑耗材的,搬走后留下满地狼藉的包装盒和灰尘。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姓钱,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西装,早早等在那里,手里夹着根烟,眼神精明地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王老板是吧?久仰久仰!”钱房东堆起笑容,热情地伸出手,眼神却像秤砣一样掂量着我们。
“这位置,没得挑吧?学生下课吃饭回宿舍,必经之路!人流量?嘿,那就是哗哗的印钞机啊!”
我简单和他握了握手,触感有些油腻。
夕悦已经拿着卷尺和林敏开始实地测量面积,核对消防通道位置,低声交流着。
“钱老板爽快人!”我开门见山。
“地方我们看中了,按市场行情,这地段,这个面积,月租大概在六千左右。我们诚心要,签三年,押二付三,你看怎么样?”
这个报价,是夕悦根据周边行情和我们的预算反复核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