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圣姑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首先刺向心神未定的景天。
“景天,”圣姑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我问你,龙葵,是你妹妹吗?”
景天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认真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是!她就是我妹妹!”
这份认定,源于刚才看到的千年记忆,更源于此刻心中澎湃的保护欲。
圣姑微微颔首,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更加尖锐:“那好。若有一天,情形所迫,必须在茂茂和龙葵之间做一个选择,谁更重要?”
“我……”景天瞬间语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茂茂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是他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同吃一个烧饼、比亲兄弟还亲的人!而龙葵,是他刚刚认下、心怀无比愧疚想要弥补的妹妹……
他的沉默,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痛苦权衡,已经给出了答案。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景天心中,那个陪伴他长大、憨厚忠诚的茂茂,份量终究是不同的,是任何人都难以替代的。
圣姑没有逼他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景天才仿佛虚脱般,艰难地开口:“婆婆……我……我不能选……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
圣姑未予置评,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那么,景天,你告诉我,你现在是谁?是景天,还是龙阳?”
这个问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景天心上。他猛地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哽咽和自我剖析的痛楚:
“我是景天,我就是渝州永安当的那个小伙计景天,我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爱贪小便宜、会耍小聪明的小混混……
我不是龙阳,我不是那个英勇无比、肩负家国天下、能让妹妹那般崇拜依赖的龙阳太子,我做不到他那样……”
他承认了自己的渺小与普通,清晰地划清了自己与前世的界限。
片刻后,他放下手,擦了一把脸,虽然眼睛还红着,却努力打起精神,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但是,龙阳的妹妹,就是我景天的妹妹。他没能保护好的,我来保护,他留下的遗憾,我来弥补。只要我景天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让龙葵再受委屈!”
这番话,是基于景天自身身份和情感做出的承诺,而非将自己代入龙阳。
圣姑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一直沉默旁听、神色变幻不定的徐长卿,意味深长地问:“徐长卿,你,明白了吗?”
这一问,如同暮鼓晨钟,旨在敲醒沉溺于转世认知中的徐长卿。
景天的选择、景天的自我认知,就是给他最生动的示范——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可混淆,情感和责任应基于今生的自我。
然而,徐长卿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圣姑的意料。
在圣姑那句“你明白了吗”的问话刺激下,加上之前穗安的拒绝、景天的例子,以及此地残留的七情树气息牵引,他脑海中那些属于林业平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
他仿佛看到了南诏王宫,看到了那个教导他道法、却又让他情不自禁爱上的师尊穗安……
看到了两人的甜蜜与争执……
看到了自己发现“替身”真相时的愤怒与痛苦……
看到了最终为保护她和南诏而战死的画面……
强烈的记忆冲击让他豁然起身,眼神不再是平时的清澈温和,而是充满了林业平那份特有的执着与叛逆,甚至带着一丝对圣姑的怨怼,脱口而出:
“圣姑师父!是你!你当年就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现在又来阻止我吗?”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坚定:“我不会放弃的!不管她是穗安还是师尊,不管她怎么说,我绝对不会放弃!”
“……”
圣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属于林业平的语气弄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她本意是点醒他,没想到反而刺激得他更深地陷入了前世的执念里!
“冥顽不灵!不可理喻!”
圣姑气得脸色发青,猛地一挥袖,将昏迷的龙葵放在床上。再也懒得跟这个陷入偏执的榆木疙瘩多说半句,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直接穿透屋顶消失不见!
房间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景天,和那个喘着粗气、眼中交织着迷茫与执拗的复杂情绪的徐长卿。
景天看着徐长卿,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喃喃道:“白豆腐……你……你刚才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长卿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困惑,但眼底那份执着,却并未消退。
圣姑的“上课”,似乎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