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情,武则天的身体日渐衰败,精力大不如前,处理繁重政务已显得力不从心。
朝堂之上,那双曾经洞察一切、令人生畏的凤目,也时常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最信任、也是唯一有能力总揽全局的,依然是那个与她血脉相连、能力卓绝的女儿——安宁。
安宁再次被委以监国重任,这一次,权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集中,几乎等同于代行皇帝职权。
随着权柄的稳固和母亲身体的衰弱,一个压抑在安宁心中多年的念头,终于不可抑制地浮出水面——她要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成为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而,当她将这一意图在核心圈层中表露时,麾下势力内部却掀起了波澜。
那些团结在她身边、视她为李唐复兴希望的宗室成员和关陇旧臣反应尤为激烈。
他们可以接受她以李唐公主的身份监国,甚至在未来重归李唐,却难以接受她正式成为“武周”的太子,这在他们看来,是对李唐正统的彻底背叛。
几个跳得最凶的宗室长辈甚至当面诘难,言辞激烈。
安宁大怒,她隐忍多年,庇护他们,却换来如此掣肘。
她当即下令,对那几个不安分的弟弟看得更紧,限制其行动,并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带头反对的宗室成员,以儆效尤。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活动。有人开始将主意打到了杨昭身上,借着酒宴、偶遇,状似无意地叹息:
“杨公劳苦功高,与殿下风雨同舟数十载,情意深重,我等皆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哎,这世间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尤其是帝王之心啊。”
“殿下龙飞九五已在眼前,却至今无嗣。杨公,非是我等妄加揣测,只是……殿下春秋鼎盛,未来若……若要另择年轻力壮、更易掌控的夫婿以延绵皇嗣,届时,杨公该当如何自处?”
“听闻近来有些新晋的年轻臣子,颇得殿下青眼,常在书房议事至深夜……杨公,您与殿下虽情深,可毕竟……岁月不饶人呐。”
这些话语一下下扎进杨昭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他面上沉稳,将所有前来游说或挑拨之人或严词斥退,或虚与委蛇,转头便将每一个接触他的人都汇报给了安宁。
安宁听罢,只是冷笑一声:“跳梁小丑,死到临头犹不自知。昭表哥,且让他们再得意几日。”
她信任杨昭的忠诚,更自信于自己对局面的掌控。
杨昭也确实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可靠。他冷静地协助安宁布下罗网,只待时机成熟便将那些暗中蠢动之辈一网打尽。
然而,理智上的清醒,并不能完全隔绝情感上的侵蚀。
那些挑拨的话语,夜深人静之时,便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与安宁,少年相识,相伴至今,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风霜痕迹,而安宁,似乎被时光格外厚待,依旧美丽,且因权势日重,更添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风华。
无子……这始终是他心底的一根刺。虽无人敢明面提及,但暗地里的流言从未止息。
他从未怀疑过安宁对他的情意,可一旦涉及皇嗣国本,情意还能抵得过江山社稷的重量吗?
这一夜,他回到驸马府,屏退了所有侍从,月色清冷,勾勒出他依旧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身影。
他没有穿铠甲,只着一身便利的胡服。手腕一抖,长枪如龙般探出,破空之声乍起!
没有战场上的狠厉杀招,只有一遍又一遍枯燥而沉重的挥舞、突刺、回旋。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发和后背,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机械地、发泄般地舞动着。
枪风凌厉,卷起地上落叶纷飞,似乎想将心中那越积越厚的阴霾一同搅碎。
他舞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他才力竭般停下,以枪杵地,支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他抬起头,望着那轮即将升起的朝阳,眼中布满血丝,那里面,有挣扎后的疲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但最终,沉淀下来的,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他知道该怎么做。
汇报是职责,是忠诚;心中的刺痛是私情,是软弱。
而他能做的,便是在公主面前,永远只展现前者,将后者,深深埋藏在这无人得见的晨光里。
武则天躺在病榻上,听着心腹汇报朝堂风波,看着面色冷峻前来探视的女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弄的轻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一直护着、保下来的那些人。他们何曾真正归心于你?不过是将你视为一面可以利用的庇护伞,一把可以为他们夺回权力的工具罢了。
现在如何?后悔了吗?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让朕将他们清理干净,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安宁心中确实闪过一丝悔意,不是为了庇护他们,而是悔自己或许对他们还存有不该有的亲情期待。
但她神色依旧坚定:
“陛下,儿臣不悔。宗室与关陇贵族,或许迂腐,或许各有私心,但他们与李唐江山捆绑百年,是大唐社稷不可或缺的力量,这是自高祖、太宗建国之初便已决定的格局。
没了他们,皇室就如同失去了刀与盾,失去了根基最深厚的一批支持者。清洗他们固然痛快,但留下的权力真空,只会被更不可控的力量填充。”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冷冽,“至于归心……他们在儿臣麾下多年,理应了解儿臣的手段。
今日跳出来的,不过是些看不清形势的蠢货。真正的聪明人,这么多年来,只怕早已窥见儿臣的心思。”
武则天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带着重量:
“好。既然如此……朕,立你为太子。”
安宁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讶。她预想过许多艰难的抗争与谈判,却没想到母亲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武则天看到女儿这副罕见的怔忡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没想到?”
她示意近侍取来一个锦盒,推到安宁面前,“圣旨,朕早就拟好了。 你自己,盖印吧。”
安宁双手微颤地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卷明黄诏书,内容正是册封她为皇太子。玉玺就放在一旁。
她拿起那枚沉甸甸的、象征至高权力的玉玺,蘸满朱红印泥,郑重地、稳稳地盖在了诏书之上。
然后,她后退三步,整理衣冠,向着病榻上的母亲,行了一个无比庄重的大礼。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母亲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安宁深深看了一眼母亲苍老却依旧威严的容颜,缓缓退出了寝殿。
册封太子的诏书颁布,出乎意料地,并未在朝堂引起过多的风波和反对。
多年的监国,早已让安宁积累了无人能及的威望与实力,武氏子弟在她面前黯然失色,李唐旧臣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这是眼下最能稳定局面的选择。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眼见母亲病重,姐姐即将正式继承大统,太平公主联合了被幽禁多年、仍存有幻想的李显,以及一些宗室、官员,密谋发动政变,欲做最后一搏,推翻安宁,攫取帝位。
他们选择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动手,收买了部分禁卫,试图里应外合,控制宫城。
可惜,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安宁密布的眼线监控之下。
当太平公主与李显带着数百死士,以为出其不意地冲破玄武门,直扑长生殿时,等待他们的,却是火把通明、甲胄森严的御林军,以及端坐于马上的监国太子——李安宁。
安宁身着太子礼服,外罩玄色斗篷,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却丝毫不减其威仪。
她目光冰冷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太平与面如死灰的李显,声音在雨夜中清晰传来:
“太平,显弟,你们……太让阿姊失望了。”
根本没有经历惨烈的厮杀,这场仓促的政变如同儿戏般被瞬间瓦解。参与叛乱的禁卫被当场格杀或拿下,策划者束手就擒。
安宁以铁腕手段处理了后续。
所有从犯,或被流放岭南,或被投入大牢。而对于她的兄弟姐妹——太平公主、李显等人,她终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下令将他们严密幽禁于各自的府邸,非诏不得出。
经此一役,朝野内外再无任何敢于挑战安宁权威的声音。
躺在病榻上的武则天,听闻了这场未遂政变及其结果后,久久无言。
最终,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有对子女相残的悲凉,也有对安宁最终展现出合格帝王冷酷决断力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