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蹦!能蹦!”乐乐抱着青蛙跑了,影从院外探个脑袋进来:“修完没?张大爷的座钟停了三天了,说夜里听不见钟摆响,觉都睡不踏实。”
莫语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走。”
张大爷家的座钟摆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红木外壳被摸得油光锃亮,钟摆垂在里面,一动不动。莫语掀开玻璃门,发现是钟摆的挂钩断了根细铁丝,他从工具箱里翻出段铜丝,比着原来的长度弯了个小钩子,替换上去,又轻轻拨动钟摆。“嘀嗒、嘀嗒”,钟摆重新开始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沉闷的钟声“当”地敲了一下,惊得桌角的老猫猛地抬起头,甩了甩尾巴跳上窗台。
张大爷眯着眼睛听了会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就是这声儿,三天没听见,耳朵里空落落的。”说着从柜里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是包牛皮糖,“刚从集上买的,给孩子捎回去。”
莫语刚接过糖,就被影拽着往胡同口走:“别磨蹭了,刘婶的三轮车链条掉了,正堵在路口呢,好几家等着买菜的过不去。”
刘婶的三轮车停在小卖部门口,链条耷拉在地上,沾着泥和草屑。莫语蹲下身,把链条一点点往齿轮上套,手指被蹭得黑乎乎的。影在旁边递纸巾:“我就说让她换辆新的,她非说这老三轮比电动车结实,拉五十斤白菜都不晃。”
“老物件经造。”莫语把最后一节链条扣上,试着转了转脚踏,链条顺滑地转起来,“好了,别拉太重,链条快磨薄了。”
刘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知道知道,晚上让你叔给链条抹点黄油。”说着往莫语兜里塞了把刚摘的小番茄,红扑扑的,还带着叶子。
往家走时,影突然指着墙根:“那不是你上午捡的木块吗?咋扔这儿了?”莫语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块想雕兰花的小木头,大概是刚才修三轮车时不小心从兜里滑出来的。他捡起来吹了吹灰,木头纹路里还卡着点泥土,倒把那朵“花”衬得更显眼了。
“回家雕完给乐乐送去。”莫语把木块揣回兜里,兜里的小番茄被硌得有点软,透着股酸甜的味儿,像极了这胡同里的日子,有点糙,却处处是实在的暖。
路过杂货铺,影非要拉着莫语进去坐坐。铺子里的日光灯嗡嗡响,货架上摆着酱油醋、洗衣粉,还有孩子们爱吃的辣条和泡泡糖。影从柜台下摸出瓶冰镇汽水,“啪”地撬开瓶盖:“歇会儿,刚刘婶来说,你帮她修三轮的时候,隔壁楼的王老师听见了,说她家的打印机总卡纸,让你有空去看看。”
莫语灌了口汽水,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凉丝丝的:“明儿吧,今天够晚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块,突然觉得,这胡同就像个大工具箱,家家户户的难题是散落的零件,他这双修东补西的手,就像把螺丝刀,看似在拧螺丝、敲钉子,其实是把大家伙儿的日子一点点拧得更紧实,连成片,成了谁也拆不散的模样。
影正跟人打电话订明天的卤料,嗓门洪亮:“多来点花椒,上次那批不够香……对,再要两斤鸡爪,让后厨卤得烂点,乐乐爱吃。”挂了电话见莫语在笑,踹了他一脚:“笑啥?回头让乐乐她妈给你缝个新布套,你那工具箱的带子都快磨断了。”
莫语摸了摸工具箱上确实快断的带子,心里热烘烘的。夜风从铺子门口吹进来,带着点晚饭的香味,远处传来谁家电视里的球赛解说,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叫喊声,混在一起,比任何音乐都让人踏实。
他把那块木头攥得更紧了些,决定明天雕完兰花,再给它加片叶子——就像这胡同里的日子,总得有点枝枝蔓蔓,才显得热闹又鲜活。
莫语刚把汽水喝完,影的手机又响了,是胡同口修车铺的老李:“小影啊,我那辆老嘉陵打不着火了,你跟小莫过来瞅瞅不?明儿还得靠它拉零件呢。”
影挂了电话冲莫语扬下巴:“走,老李的嘉陵,你不是一直想研究研究吗?他那车可是九十年代的‘限量款’,发动机声儿跟别的摩托不一样,跟老虎吼似的。”
俩人到了修车铺,老李正蹲在摩托旁愁眉苦脸。那辆嘉陵摩托浑身是锈,车座都磨出了洞,但零件擦得锃亮。莫语弯腰检查油箱,又拧了拧火花塞:“油够,火花塞也没坏。”他试着踩了踩启动杆,脚下沉得很,“怕是启动轴卡住了。”
影找来扳手递过去:“拆!我给你扶着车把。”莫语卸开侧盖,果然是启动轴的弹簧断了一小截。“找截细钢丝来,”他抬头对老李说,“比着原来的弹簧弯一个,应该能凑合用。”
老李赶紧翻出工具箱,影在旁边帮忙拉直钢丝,莫语拿着尖嘴钳一点点弯弧度,手指被钢丝硌出红印子也没吭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新弹簧终于装上了。莫语踩下启动杆,“哐当——哐当——轰!”摩托突然吼了一声,黑烟冒了半尺高,吓得旁边的流浪猫“喵”地蹿上了墙。
老李乐得直拍大腿:“成了!就这声儿!小莫这手艺,比我那不争气的徒弟强多了!”说着从里屋拎出瓶二锅头,“来,喝点暖暖?”
影赶紧摆手:“不了李叔,他明天还得给王老师修打印机呢,别耽误事。”莫语摸了摸摩托的油箱,锈迹底下的漆还能看出当年的红色,心里有点痒——这老物件修好了,跟救活个老伙计似的,比修新东西有滋味。
回去的路上,影突然说:“你发现没?这胡同里的人啊,就跟这些老物件似的,看着糙,可经得住折腾。你修摩托,我卖卤味,张大爷守着他的座钟,刘婶蹬着她的老三轮……少了谁都不行。”
莫语点头,夜风把他兜里的小番茄吹得有点凉,他摸出一个塞给影:“尝尝,刘婶种的,甜。”影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哎,对了,王老师的打印机,你打算咋修?她那打印机可金贵,说是女儿从国外带回来的,说明书都是英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