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辰一家转业离开的那天,魏梦笙在收拾旧物时翻出了母亲林秀兰留下的那本蓝布笔记本。封面是简单的平面样式,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翻开时能闻到淡淡的纸墨和时光混合的味道。从那天起,她把那些在梦里和母亲说过的话,那些醒来后模糊又清晰的情绪,都被她一笔一画地记在里面。
这天清晨,魏梦笙是被窗外的鸟鸣惊醒的。她坐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梦里的景象还在眼前打转——哥哥抱着侄儿站在老院子的桃树下,小家伙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哭得脸通红,小胳膊小腿在哥哥怀里一个劲地蹬。周围好像还有吵吵闹闹的人声,像是有很多人聚在院子里,却看不清面目,只能听见一片嗡嗡的嘈杂。最奇怪的是那些鸟,一群一群地从头顶飞过去,翅膀扇动的声音盖过了哭声和人声,黑压压的一片遮着天,让整个梦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她摸过床头柜上的蓝布笔记本,指尖在磨损的封面上顿了顿,然后翻开,提笔写下:“又做梦了。梦到哥,梦到小侄子在哭,还有好多鸟……”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像是要把那些抓不住的碎片,都钉在这页纸上。
魏梦笙想着心猛地一沉。魏明亮是她唯一的哥哥,娶了嫂嫂王慧之后,就像被灌了迷魂汤。王慧总说,魏家就魏明亮一个带把的,魏梦笙是丫头片子,迟早要嫁出去,家产一分都不该得。这话母亲活着时听过一次,当时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往桌上一墩,说:\"我魏家的丫头,金贵着呢。\"
那天下午放学,魏梦笙刚走到巷口,就听见大院里传来王慧的骂声,像指甲刮过玻璃。
王慧的嗓门穿透了魏家大院的两重门,连巷口卖糖人的老张都探着头往里面瞅。魏梦笙站在门后的榆树下,看见王慧领着八岁的魏小宝,叉着腰站在堂屋中央,唾沫星子溅在供桌的香炉上。
\"魏明亮你个窝囊废!我跟你说多少回了,这院子将来得是小宝的!你妹那个庶出的赔钱货凭什么住正房?\"王慧的红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花里胡哨的毛衣,\"当年要不是看你是魏家独苗,我能嫁过来?林秀兰还活着时就偏心,现在死了倒干净,省得碍眼!\"
魏明亮蹲在门槛上抽泣,眼前地上一片深色印记,\"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妈刚走没几年......\"
\"少跟我提那个老虔婆!\"王慧把魏小宝往旁边一推,小宝踉跄了几步,吓得不敢哭,\"我告诉你魏明亮,你娘林秀兰十九岁就能生你?我可打听了,她当年进魏家门时,是续弦!指不定你是从哪个野地里捡来的,她根本就生不出儿子!\"
里屋传来奶奶的咳嗽声,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越来越近。奶奶的裹脚布缠得紧实,走路像摇船,此刻却走得飞快,银簪子在稀疏的头发里晃悠。她没看王慧,也没看魏明亮,径直走到榆树下,拉着魏梦笙的手往厢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