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有次陈大妈拎着袋新茶来,说是家里亲戚从安溪捎回来的。“这茶要配土笋冻吃,”大妈往她碗里夹了块土笋冻,“茶解腻,冻子补身,绝配。”魏梦笙喝着茶,听大妈讲安溪的茶农要凌晨上山采茶,“露水没干时采的芽头,才叫‘明前茶’,金贵着呢。”她望着窗外的凤凰木,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株被移栽的茶树,从西北的黄土里拔起,栽进鹭岛的红土里,虽水土不同,却也慢慢扎下了根。
李子俊后来也送过她铁观音,用个锡罐装着,罐口缠着红绳。“我阿爸说,这是‘正味’的,”他挠着头,蒲城口音里带着局促,“你胃不好,多喝些养着。”魏梦笙没收那茶,却记下了锡罐上的刻字:“一叶知春”。
再后来,她在南普陀寺后山的尼姑庵,看见师太们用山泉水煮铁观音。茶汤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和诵经声一起飘出庵堂,漫过相思树林。师太说:“茶是草木心,能静尘缘。”魏梦笙捧着茶碗,看茶叶在水里缓缓舒展,像朵迟开的花,突然明白,有些牵挂不必刻意放下,就像这茶,苦过,甜过,最终都归于平淡。
如今想起那些日子,总觉得鹭岛的风里,还飘着铁观音的香。那香气里有陈辉烫杯的声响,有茗香居老板的方言,有陈大妈的土笋冻,还有母亲在梦里说的那句:“日子泡得越久,越有味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魏梦笙发现鹭岛的一切仿佛都是治愈自己的一剂良药。
酒店的开胃小菜里,魏梦笙最爱腌海瓜子。用酱油和蒜泥泡过的海瓜子,壳薄肉嫩,嘬一口鲜得人眯起眼。总厨知道她爱吃,每次开席前都单独给她留一小碟。“这东西要趁活吃,”总厨是个胖胖的香港人,“就像做人,要活得新鲜。”
做酒店“万金油”的日子里,魏梦笙见识了更多鹭岛的秘密。香港来的黄老板总让她陪着去码头,那里有穿花衬衫的男人背着黑色皮包,打开时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外币。“按市价换,比银行划算。”黄老板数着港币,对她说,“这是鹭岛的规矩。”魏梦笙站在码头上,看货轮鸣着笛进出港口,觉得这座岛像个巨大的钱袋,每个人都在里面淘着属于自己的金子。
酒店前台收银员阿华是地道闽南人,男朋友是武警战士。一次聚餐时,阿华红着眼圈说:“他上周在公海追走私船,被流弹擦伤了胳膊。”桌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有人叹着气说:“走私的太疯狂了,前阵子还有人用渔船运汽车呢。不过大多时候都是F55家用电器类的,还有万宝路,555......”魏梦笙默默喝着茶,想起离魂时见过的画面:漆黑的海面上,快艇像箭一样穿梭,探照灯的光柱划破夜空。
酒店的工作并不总是光鲜的。有次深夜代班,魏梦笙正在大堂核对报表,突然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十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冲进来,手里挥舞着砍刀和钢管,喊打喊杀声震得水晶灯都在颤。“是湾湾的梅花K和九龙的港仔抢小姐!”保安队长拉着她往柜台下躲,“快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