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梦笙将燕麦片、炒油茶与冻干蔬菜仔细分装妥当,穿上那身素白柔软的太极练功服,才拿起手机给女儿星遥发信息:“妈妈要闭关修炼啦,别担心。想进来看看的话,确认我还有呼吸就行。”她用一方青布包裹所有物什,系好背在身后,随即在床沿盘膝坐下。
卯时正,万籁俱寂,修炼正式开始。
入定后的魏梦笙,心神一晃便立于修炼境内。她环顾四周,却微微一怔——青儿不在,此地也并非往日所见的桂树洞府。景象依稀熟悉,灵气氤氲如旧,唯独少了那个总蹦跳迎接她的身影。
正犹疑时,青儿的嗓音轻擦耳畔:“小主子呀,你这是来观光的吗?还不快念咒!从今日起,你得先独自闭关修炼了。”
梦笙恍然,“臭丫头,我以为一入定就会自动进树洞呢!”
青儿噗嗤一笑:“做梦呢!你一介凡人魂魄,需修炼到一定境界,才能与我这一魂一魄仙体相融。乖乖练啊,我还得在大正司天枢阁挣功德分呢!”声音渐远,似是被什么召去了。
梦笙低头一笑。是了,她这副凡人之魂,二魂六魄尚未圆满,差点忘了根本。
既来了,就安心开始吧。她长久期盼的“人间正道”,终于要在这一步之后真正展开。
她合掌感念:多谢父母带她来这人间历经风雨,否则也养不出她这一腔执拗善念。她此生别无他求,唯愿善念始终不灭,其余——但凭天意。
起心动念,指诀诵咒。
梦笙闭目凝神,近来情绪起伏,常觉头晕目眩。此刻耳畔风声呼啸,愈来愈急,“嗖嗖”锐响割裂寂静,随后,一缕澄澈的桂花香气渗入神识——到了。
她缓缓睁眼,果然已站在那株苍劲老桂之下。
“丫头,来了。”老桂的声音低沉温和。
梦笙郑重抱拳:“叨扰您了,老神仙。今日便正式开始了。”
老桂呵呵一笑,碎念起来:“云老头子呢?把你一个凡人丢进洞就不管了?”
梦笙抿唇轻笑:“真人自有他的缘法。合魂本就是我自己的事,蒙他指点来您这儿,我已感激不尽。”
“啧,还挺有边界感。”老桂精晃了晃枝干,抖落一片桂花,语气忽转凝重:“不过那老家伙可告诉你?合魂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梦笙目光澄定:“他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最终魂飞魄散,也是我的夙愿。真到那时,还能给您当花肥呢,不亏。”
老桂轻叹:“你这倔劲,倒让我想起百年前那只青鸟,凌青。”
梦笙蓦地一怔:“您……您还记得我母亲?”
老桂显然也愕然,整棵树身都挺直了些:“你、你真是她的孩子?怪不得云老头这般上心,又去大正司打点,又来找我讨场地……这老东西,瞒我作甚!早知如此,昨日我也不至于为难你……”
梦笙不由莞尔:“原来您老人家也有不知道的事呀?不是说神仙无所不知吗?”
老桂悻悻然:“哪那么神通!我们各司其职,凡人命数不归我管,自然不知。再说你是凡人,我也识不出血脉。”
梦笙趁机打趣:“那我能白嫖一下不?”
老桂顿时尴尬:“咳,这、这可不行!血誓已立,天老爷那儿谁也改不了。不过……年糕拉丝跳绳可以免了,哈哈。”
“你进洞修炼吧。既在我洞府,我自会感知一切,助你一臂之力。总不能所有功劳都被云老头一人占去。”老桂的声音忽然沉定有力。
梦笙心下一暖,俯身鞠躬:“那就多谢您了。”
“对了,洞内有书架,上面有些上古典籍,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合用的。若有,随意翻阅便是。不懂的随时问我,答疑解惑我这老骨头还行。”老桂话音未落,满树桂花簌簌轻响,如雨如诗。
梦笙举步踏入桂树洞。
洞中果然别有乾坤。四壁莹润,灵气浓郁如实质,书架倚壁而立,堆满竹简古籍。她信手取下一本娟织的最厚、最旧的黑封古籍,封面上赫然是《合魂禁术·卷一》。
才翻开第一页,指尖刚触到“血誓”二字,那页角便“嘶啦”一声自动撕下,如被人轻轻一扯,转瞬折成一只小纸鹤,扑棱棱飞起,一闪没入她的眉心。
——她不知,这纸鹤名为“引魔帖”。凡动合魂念者,须先与己心魔一战。
她更不知,这规矩正是云微真人、老桂与青鸟凌青当年共立,防的就是凡人心热妄为。凌青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用于自己的女儿。
所以眼前的心魔,并非外邪,而是她亲手“请”出的自身执念:惧死、怕败、担心星遥无依、怕青儿嫌她笨、恐老桂笑她长不大……
所有阴暗情绪被古册一页扫描,顷刻间凝形显化——
“你是谁?”梦笙警觉望去,只见一道幽影浮于洞中,忽明忽暗,似人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