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接过钢条和油石。
他先用油石极其仔细地将钢条L形钩头的尖端棱角稍稍打磨圆润(避免模拟时刮伤窗框留下新痕),然后走到窗前。
他示意众人退后几步,留出操作空间。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侧倾,左手稳稳扶住窗框外侧(模拟窗外操作者姿态),
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如同最精密的机械钳,稳稳捏住钢条尾端。
他将钢条那细长的杆身,小心翼翼地、以几乎与窗框平面垂直的角度,
缓缓插入窗框顶部滑槽外侧那道极其狭窄(不足两毫米)的缝隙中!
动作轻柔、稳定、缓慢!
如同进行最精密的微雕手术,钢条在缝隙中缓缓深入,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点!
钢条深入约十厘米后,林一的手腕开始极其细微地调整角度,
他并非直插到底,而是凭借对窗框内部结构的精确记忆
(划痕位置、深度、角度)和超凡的手感,
让钢条尖端如同长了眼睛般,在狭窄黑暗的缝隙中探索、触碰、感知!
突然!
林一的手指感受到钢条尖端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钩尖挂住金属小环的顿挫感!
他眼神一凝,手腕瞬间发力,不是猛拉,而是极其精准、短促地向内侧(书房内方向)
做了一个幅度极小(不足半厘米)但力道十足的“挑”的动作,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如同小石子落地的金属脆响,从窗框内部传出,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
那根原本牢牢扣死在窗框凹槽内的黄铜插销,
竟然随着那声轻响,如同被无形的鬼手拨动,
猛地向上弹起,脱离了锁扣凹槽!,窗扇与窗框之间的锁闭状态瞬间解除,
“刷啦——!”
林一左手几乎在插销弹起的瞬间,便已抓住窗扇边缘,向上一推!
紧闭的南窗应声而开,潮湿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丝瞬间涌入,
吹得书页哗哗作响,煤气灯火苗剧烈摇曳,
密室!破了!
“我的老天爷…”
杜探长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几个巡警更是目瞪口呆,门外偷看的陈府众人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林一没有停顿。
他迅速将钢条抽出,动作依旧稳定。
然后,他再次将钢条插入缝隙,手腕反向微调,钩尖再次精准挂住插销轴环
(模拟凶手关闭窗户后从外部拨回插销的动作),轻轻向下一压!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那根弹起的黄铜插销,竟然又稳稳地落回了锁扣凹槽内,将窗扇再次“锁死”,
从外表看,与之前别无二致,唯有窗框顶部缝隙处,
可能留下极其细微的、与之前林一发现的完全一致的挤压划痕。
整个操作过程,耗时不过一分钟,动作精准、利落、无声(除了那两声微弱的金属撞击),
完美复刻了凶手作案时开启和关闭窗户、拨动插销的全过程,
证明了通过这扇“不可能”的窗户,完全可以在不破坏任何外部结构的情况下,实现自由进出,
林一将钢条递给杜探长,声音平静无波:
“凶器原型,窗框划痕形态、深度、角度与此钢条钩尖形态及操作轨迹完全吻合。
金刚砂残留与此类钢条打磨抛光工序常用辅料一致。
密室伪装手法成立。”
杜探长接过那根冰冷的钢条,如同握着一条毒蛇,脸色变幻不定。
他猛地转向门口,目光如刀般刺向瘫软在地的陈国栋:
“陈国栋!你还有什么话说?这钢条!是不是你的东西?”
陈国栋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韩笑此时走到杜探长身边,声音沉稳有力,如同法官宣读判决:
“探长,物证手法已闭环,动机亦昭然若揭。
陈国栋因腿伤剧痛难忍,依赖其父秘制药酒。
然药酒存量稀少,其父管控极严。
加之三月前德国药商合作因‘青瓷会’势力介入(打压陈家航运关联药铺生意)破裂,
家族生意受挫,其父压力倍增,对药酒管控更甚。
陈国栋恐日后无药可用,遂生歹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外惊惶的陈府众人,继续道:“其作案过程如下:”
1. 前期准备: 利用其父允许其疼痛难忍时自取药酒的信任(福伯证词),
在单独进入书房取药时,用特制带钩钢条(可能伪装成银簪或药勺)
从药瓶内偷取少量药酒(导致瓶内药酒减少,与林一观察吻合)。
同时,将事先准备好的剧毒氰化物(可能混入果脯或直接替换部分药酒)掺入药瓶。
为掩盖偷取和投毒行为,他可能故意在放回药瓶时制造锦缎压痕(试图伪造成失手掉落物品)。
2. 心理杀局布置: 利用其父对“青瓷会”打压的恐惧和“匹夫怀璧”的担忧,
伪造或收买画师绘制‘匹夫怀璧’短剑图(画中新旧程度与案发时间吻合)。
趁其父不备或利用信任,将画悬挂于书房醒目位置。
盗用其父印章,使用特制橘红色印泥(与条案印泥色差)在画上钤印,制造针对性极强的心理威慑。
3. 投毒与密室伪装: 案发当晚,陈国栋可能以送点心(掺毒梅花糕)或请安为名进入书房。
待其父因见画钤印心神剧震、注意力分散之际,诱使其食用毒点心或饮下毒药酒。
确认其父毒发后,迅速清理可能遗留的毒物包装(如果脯油纸等),
用特制钢条从窗外拨开插销,开窗逃离。
逃离后,再次从窗外用钢条将插销拨回原位,制造密室假象。
整个行动时间极短,依赖对书房环境及父亲习惯的极度熟悉。
4. 嫁祸与灭口: 察觉厨娘刘妈可能知晓其索要特定果脯(用于掺毒)或异常行为,
恐其暴露,抢先一步将其灭口(伪造自缢)。
同时,利用庶弟陈国良曾因改良药方闯祸的旧怨,
在罪行暴露边缘,试图将嫌疑引向陈国良(胡全最初指证)。
韩笑的叙述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将动机、手法、物证、时间线完美串联!
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陈国栋死死罩在其中!
“不…不是的…我没有…是青瓷会逼我的!是他们…”
陈国栋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野兽般的嘶嚎,语无伦次地试图攀咬。
“青瓷会?”
韩笑眼神锐利如刀锋,
“他们或许递了刀子,但握着刀捅下去的,是你自己!陈国栋!”
杜探长再不犹豫,厉声喝道:
“拿下!”
巡警如狼似虎扑上,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陈国栋的手腕!
林一站在敞开的南窗前,任凭风雨吹拂着他冷峻的面容。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连绵的秋雨。
窗内,是刚刚被揭穿的罪恶和永远无法弥合的亲情裂痕。
金刚砂的微光与钢条的寒芒,共同铸就了这间书房的最终审判。
而“青瓷会”的阴影,如同窗外无边的黑暗,
依旧蛰伏在风雨飘摇的上海滩深处,等待着下一场血腥的盛宴。
明镜之光,穿透了陈府的百年秘辛,却照不尽这城市骨髓里的沉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