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啊！”夏昭像是找到了救星，热情地打招呼，试图打破被顾凛冰冻的气氛，“忙啥呢？”
吴桐放下笔，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醒了？气色好多了。我在记录附近几个点蚀骨者的活动规律和植物异常反应。”他指了指窗外，“城东那片老公园的榕树，叶子发黄的速度不太对劲，根系的‘情绪’也躁动不安，可能下面有东西在活动。”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天气。
“植物情绪？”夏昭来了兴趣，桃花眼亮起来，“叔，你这异能太神了吧？真能跟花花草草聊天？”
“谈不上聊天。”吴桐笑了笑，带着点农人特有的朴实，“就是一种模糊的感应。它们能告诉我哪里土壤被污染了，哪里有不属于植物的‘死气’盘踞，或者…哪里刚刚有大量活物经过留下的‘痕迹’。”他看向顾凛，“顾队，东区公园需要重点扫描一下，我怀疑有大型巢穴。”
顾凛的目光终于从平板上移开，看向吴桐，微微颔首：“坐标发我。”言简意赅。
“好。”吴桐应道，拿起小本子开始操作通讯器。
夏昭又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阿哲：“兄弟，捣鼓啥呢？这发电机还能修？”
阿哲被点名，身体明显一僵，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嗯…检查…维护…备用电源…很重要…”他说话断断续续，不敢看夏昭。
“厉害啊！”夏昭真心实意地赞叹，“这玩意儿我看着都头大！全靠你们这些技术大牛了！诶，对了，你这包里鼓鼓囊囊的，都装的啥宝贝？有没有那种…能当游戏机玩的掌上电脑？末世娱乐全靠它了！”他试图用轻松的话题拉近距离。
阿哲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具包的带子，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都是…工具…零件…” 他被夏昭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求救般地看向顾凛的方向。
顾凛的目光扫过夏昭那张兴致勃勃、试图“骚扰”阿哲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平板，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向门口。
“阿哲，跟我去调试顶层接收器。”他丢下一句话，声音冷硬。
“是！顾队！”阿哲如蒙大赦，立刻拎起工具包，小跑着跟上顾凛，像只终于逃离了“社交恐怖分子”的小兔子。
夏昭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又看看窗边温和但显然专注于工作的吴桐，再看看角落里那个空着的发电机，无奈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没劲。”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夏昭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目光四处游移。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小酒之前送来的一个保温杯上。他伸手拿过杯子，拧开盖子，里面是温热的草药水。
他刚喝了一口，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陈薇。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戴着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气质温婉知性。她手里拿着一个医疗托盘，里面放着消毒水和干净的绷带。
“夏昭，该换药了。”她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陈医生！”夏昭立刻露出笑容，桃花眼弯起，“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伤口都要长蘑菇了！”他一边贫嘴，一边配合地解开衣扣，露出肋下包扎的地方。
陈薇动作轻柔地解开绷带，仔细检查着伤口。她的手指冰凉而稳定，动作专业利落。看到伤口红肿消退，边缘开始有粉嫩的新肉芽生长，她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比预期快。看来身体素质确实很好。”她拿起消毒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
“那必须的！”夏昭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龇牙咧嘴，“嘶…陈医生您轻点…疼！” 他夸张地吸着气。
陈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忍着点，消毒必须彻底。你这伤口要是感染了，顾队可不会费力气再救你第二次。”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他敢！”夏昭立刻梗着脖子，随即又想到顾凛那张冰山脸，气势弱了下来，小声嘟囔，“…好吧，他确实敢。”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问陈薇：“陈医生，顾哥他…平时也这样？跟个移动冰山似的？你们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的吗？”
陈薇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平静地说：“顾队只是话少，专注于效率。该说的，他一句都不会少。不该浪费时间的，他自然懒得开口。”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夏昭，“比如某些人毫无营养的废话。”
夏昭：“……” 他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不过，”陈薇麻利地缠好新的绷带，打好结，“他既然把你带回来，还让人照顾你，就说明你有价值。或者……”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洞察，“他觉得你需要被照顾。”她收拾好医疗托盘，站起身，“好了，按时吃药，别乱动，尤其是脚踝。”
陈薇离开后，夏昭靠在床头，回味着她的话。有价值？需要被照顾？他想起顾凛在商场接住他时冰冷的怀抱，想起他给自己包扎时那专注而略显笨拙的强硬手法，想起他把自己抱回酒店…还有那碗苦得要命、但确实有效的草药水…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外面那个沉默寡言、气场强大的男人。那张冰山脸下，到底藏着什么？夏昭第一次对这位活阎王，生出了几分真正的好奇。
日子在消毒水味、草药苦涩和顾凛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中滑过。
夏昭的脚踝在陈薇的精心照料和自身强韧的恢复力下，终于消了肿，能勉强着地行走了，虽然还不能跑跳，但至少摆脱了单脚蹦跶的窘境。肋下的伤口也结了深色的痂，只要不做剧烈动作，疼痛尚在可忍受范围。
然而，内心的焦灼却与日俱增。
每一天，顾凛小队的人进进出出，吴桐记录着植物与尸群的异常，阿哲维护着各种精密设备，小酒执行着顾凛下达的侦查或清理任务，陈薇则忙着调配药物、处理队员偶尔的皮外伤。夏昭抓住每一个能搭上话的机会，不厌其烦地询问：
“吴叔，您感应植物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特别强壮的生命气息？带着点…岩石的厚重感？或者一个像鹰一样敏锐的女人？”
“阿哲兄弟，你们扫描城市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人类活动信号？带着小孩的那种？”
“小酒，你出去侦查，城里有没有其他幸存者据点？收留过新来的？两女一男一个小孩？”
得到的回答总是摇头。
“小夏，植物的感应很模糊，只能感知大致的‘活气’和‘死气’，分辨不出具体的个体。”吴桐温和地解释，带着歉意。
“没…没有…扫描…主要…找蚀骨者…热源…”阿哲低着头，声音细弱。
“没有，也没发现大的幸存者团体。城里…很‘干净’。”小酒的回答简短。
“铁岩城已知的几个小据点我们都接触过，没有符合你描述的新人加入。”陈薇推了推眼镜补充，语气客观冷静。
每一次否定，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夏昭的心上。
石磊那诡异的灰黑色手臂、苏蔓肩头渗血的伤口、林梅苍白的脸和小石头惊恐的大眼睛……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如同最残酷的拷问。
他们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难道真的像阿宁残酷预言的那样，成了烂泥里的无名枯骨？
不！他不信！石磊他们没那么容易倒下！
这份近乎偏执的信念，和对同伴刻骨的担忧，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让他无法安心待在安全的酒店里养伤。脚踝刚能受力，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天清晨，顾凛刚结束与阿哲在顶楼天线的调试，回到套房。夏昭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起他自认为最诚恳、最无害的笑容：“顾哥！早啊！”
顾凛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金属桌旁，拿起平板查看数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夏昭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凑到桌边，身体微微前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认真又可怜：“顾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看我这脚也好得差不多了，老在酒店里待着，白吃白喝的，多不好意思啊！我想…借辆车用用？就…就普通的越野车就行！我自己去城里转转，找找线索！保证不惹事！真的！”
顾凛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他终于抬起眼，那双冰冷的寒潭眸子直直地看向夏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不行。”冰冷的两个字，斩钉截铁。
“为什么啊？”夏昭急了，“我保证就在城里转悠，不去危险区域！我认得路！我……”
“你的异能，”顾凛打断他，声音毫无起伏，却一针见血，“不稳定。”他的目光扫过夏昭的头部，仿佛能穿透颅骨，看到里面那台受损的“收音机”。
夏昭的心猛地一沉。顾凛果然知道！他强撑着辩解：“已经好多了！真的！这两天【万物之声】清楚多了！不信你……” 他试图集中精神，向顾凛证明。
“吵。”顾凛再次用一个字终结了话题，目光重新落回平板，态度明确——没得商量。
夏昭看着顾凛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邪火蹭地窜了上来。他猛地站直身体，桃花眼里没了笑意，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顾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会给你惹麻烦！我必须去找他们！他们是我的同伴！是我的家人！我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如果换做是你的人失踪了，你能安心待着吗？！”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质问。窗边的吴桐停下了记录，角落里的阿哲也停下了手中的工具，连刚进门的小酒和陈薇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顾凛握着平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夏昭。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要将夏昭整个人冻结、剖析。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凛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下达了命令：
“小酒，跟他去车库。b3区，那辆黑色牧马人，钥匙在手套箱。”
“吴桐，把城内已知安全路线图发他一份。”
“阿哲，给他一个备用通讯器，频道调至7。”
“陈薇，给他应急医疗包。”
一连串指令清晰、迅速、不容置疑。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处理平板上的信息，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夏昭愣住了。他没想到顾凛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而且安排得如此周全！他看着顾凛那冷硬的侧脸，刚才那股邪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还不走？”顾凛头也没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走！马上走！谢谢顾哥！”夏昭如梦初醒，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顾不上脚踝的隐痛，一瘸一拐地跟着同样有些懵的小酒冲出了房间。
黑色的牧马人咆哮着冲出酒店地下车库，碾过铁岩城死寂的街道。小酒坐在副驾，负责指路和警戒。夏昭紧握方向盘，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废墟。按照吴桐提供的路线图，他避开那些被标记为“高危”或“尸群盘踞”的区域，目标明确地驶向那些相对“干净”、有可能藏匿幸存者的角落。
他首先来到城西的工业区。巨大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骨架，矗立在荒草丛中。夏昭停下车，熄火。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忽略脚踝的酸胀和肋下伤口的隐隐作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片混沌的噪音海洋。
【万物之声】！
双耳深处立刻传来熟悉的、如同无数钢针攒刺的尖锐痛楚！夏昭咬紧牙关，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强忍着，将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般向四周扩散、延伸、过滤……
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
锈蚀铁皮在风中摇晃的吱呀……
远处隐约的、蚀骨者无意义的嘶吼……
几只老鼠在废墟深处窸窣跑动……
……没有！没有石磊那岩石化时特有的、沉重而稳定的心跳共振！没有苏蔓那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呼吸节奏！没有小石头那细弱却清晰的心跳！
夏昭猛地睁开眼，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更深的执拗取代。他发动汽车：“下一个点！”
城南的老旧居民区。筒子楼如同蜂巢般密集，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夏昭将车停在相对开阔的街口，再次闭目凝神。
【万物之声】！
痛楚加剧！像有电钻在颅内搅动！他死死攥紧方向盘，指节发白，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感知艰难地穿透一栋栋死寂的楼房……
水管滴水的空洞回响……
风吹动破门板的拍打……
角落里腐烂垃圾散发的气息……
……依旧没有！没有熟悉的生命特征！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零星的、代表蚀骨者的污秽“杂音”！
“夏昭，你脸色很难看，要不歇会儿？”小酒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不用！去城北的物流园！”夏昭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他踩下油门，牧马人再次咆哮着冲了出去。
城北物流园，巨大的仓库如同钢铁坟墓。夏昭停在一个相对空旷的卸货区。这一次，他刚闭上眼，试图凝聚心神，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就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双耳深处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呃……”夏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方向盘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夏昭！”小酒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