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固执地弥漫在空气中,却奇异地被一丝新生命带来的甜暖气息冲淡了几分。特护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令人心安的滴答声,取代了昨日的惊心动魄。张晓云疲惫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眉宇间舒展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她的腹部已归于平坦,两个小小的、被柔软包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安静地依偎在她身体两侧的恒温婴儿床里。
龙凤胎。
儿子显得结实些,小脸红润,呼吸沉稳。女儿则娇小玲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弧影,睡得香甜。他们的降临,如同穿透厚重阴霾的光束,瞬间照亮并温暖了这方曾被恐惧笼罩的空间。
周志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倾。他一手轻轻握着张晓云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虔诚的微颤,隔着透明的婴儿床罩,虚虚地描摹着两个孩子的轮廓。他眼眶泛红,下巴冒出青色胡茬,透着浓浓倦意,但那双凝视着妻儿的眼睛,却燃烧着滚烫的光芒。
光芒里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初为人父的狂喜,更有刻入骨髓的守护决心。就在昨天,他还在这冰冷走廊里如坠深渊。此刻,妻子安稳的睡颜,两个小家伙充满生命力的呼吸,巨大的幸福感和后怕交织。
他俯下身,在张晓云汗湿的额头上印下极轻一吻。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对上他通红的眸子。
“感觉怎么样?”周志远的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
张晓云虚弱地微笑,苍白却有力。“累…但很好。”她的目光转向孩子,无比柔软,“他们…真好。”
“嗯,真好。”周志远重重点头。他拿起温毛巾,极其轻柔地帮张晓云擦汗,动作笨拙专注。擦完,递上插着吸管的水杯。
张晓云喝了几口,目光流连在孩子身上。
周志远看着妻子满足的脸庞,一个念头清晰。他深吸一口气,掏出那个屏幕有裂痕的手机——昨日的慌乱见证。
“晓云,”他轻声说,带着一丝哽咽,“我先给爸妈(指岳父岳母)打电话。报喜,也…让他们安心。” 他顿了顿,“昨天…吓坏他们了。”
张晓云眼眶瞬间湿润。昨天她突然晕厥送医,周志远在极度慌乱中只给浙江张家村那边打了个语焉不详、带着哭腔的电话,只说情况危险进了医院,后面就断了联系。千里之外她年迈的父母,这一夜是如何在担忧恐惧中度过的,她不敢深想。
“嗯…打吧。”张晓云用力点头,声音带着鼻音,“告诉他们,我和宝宝们都平安。让他们…别担心了。”
周志远握紧手机。他点开通话记录,找到标注为“张家村 岳父母”的号码。昨天凌晨那通不到一分钟的绝望通话,像烙印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回拨。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在安静病房里格外清晰。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迅速接起,听筒里传来岳母带着浓重哭腔、极度沙哑惊恐的声音:“喂?!志远?!是志远吗?!晓云怎么样了?!啊?!你说话啊!!” 背景里,岳父沉重焦灼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妈!妈!是我!”周志远声音拔高,带着激动安抚,“晓云没事了!她生了!生了!”
“生…生了?!”岳母声音陡然拔尖,充满难以置信的狂喜,“生了?!大人呢?!大人怎么样?!昨天…”
“妈!您别急!听我说!”周志远连忙打断,声音发抖,“晓云没事了!手术成功!她就在我旁边,好好的!而且…” 他顿了顿,巨大喜悦让他哽咽,“…是龙凤胎!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母子母女都平安!”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几秒后,爆发出岳母惊天动地的哭声,是失而复得、狂喜的宣泄:“老天爷啊!菩萨保佑!龙凤胎!平安!平安就好!呜呜呜……” 听筒似乎被岳父抢过,传来老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志远!好!好哇!龙凤呈祥!晓云没事就好!祖宗积德了!” 背景是岳母持续的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