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离杭州那场惊心动魄的家族风波,已然过去了半年。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上海陆家嘴的“周氏庄园”掩映在一片浓密的绿荫之中,蝉鸣聒噪,却更衬得高墙之内一派宁静,仿佛半年前那场几乎动摇基业的危机从未发生过。
周志远早已重返忙碌的工作节奏,启航集团在他的强力掌控下,运行得更加稳健,甚至因祸得福,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内审和风控加固。周健更多参与到核心业务中,变得越发沉稳干练。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似乎正被时间慢慢冲淡,成为家族记忆里一道深藏的秘密疤痕。
这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庄园内静谧无人,大多数佣人都在午休。老管家陈叔像往常一样,在门厅旁的值班室内,留意着各处传感器的动静。突然,庄园外侧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辆普通的黄色出租车,有些突兀地停在了庄园那气派的铸铜大门外。车门打开,一个身影踉跄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极其瘦弱,瘦到几乎脱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样式陈旧且有些脏污的连衣裙,空荡荡地挂在她枯槁的身体上。头发干枯散乱,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因为某种急切的情绪而显得异常大,却空洞得吓人。
女人跌跌撞撞地扑到气派的大门前,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栏杆,对着门禁对讲系统嘶哑地喊着什么。
陈叔皱紧了眉头,将监控画面放大,并接通了门禁音频。
“……开门……求求你……开开门……”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陈叔……是陈叔吗?快开门啊!让我进去……”
陈叔心中一惊。这个声音……似乎有一点点耳熟,但更多的是陌生和怪异。他谨慎地对着麦克风回应道:“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情?”
门外的女人听到回应,更加激动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栅栏上,脸几乎挤变了形,对着摄像头拼命地喊:“是我!陈叔!是我啊!李梅!我是李梅啊!你快开门!快去告诉夫人!告诉晓云姐!让我见见她!求你了!”
李梅?陈叔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李梅?那个曾经在启航集团雷厉风行、精明干练、永远是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董事长特别助理李梅?那个五六年前风光大嫁,据说嫁给了法国富商,从此移民海外,过上让人羡慕生活的李梅?
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状若疯癫的女人?!
陈叔不敢怠慢,但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一边示意安保室注意大门外的动静,一边立刻用内线电话拨通了女主人张晓云房间的分机。
“夫人,大门外有一位女士,坚持要见您,她自称……是李梅。”陈叔的语气带着不确定和困惑。
电话那头的张晓云显然也愣住了,片刻后才惊讶道:“李梅?哪个李梅?……难道是自己的闺蜜。……”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诧异,“她不是应该在法国吗?你确认了吗?”
“夫人,样子变化非常大,我……我几乎认不出了。但她确实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情绪非常激动。”陈叔如实汇报。
“我马上下来。”张晓云果断说道。
几分钟后,张晓云匆匆来到门厅。通过监控屏幕,她看到了那个扒在门外、不断哀求的瘦弱身影。尽管变化天翻地覆,但那依稀残留的轮廓和眉宇间的一点影子,还是让张晓云的心脏猛地一揪。
“快!陈叔,开门让她进来!带到小客厅!”张晓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沉重的铜门缓缓滑开。那个自称李梅的女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看到站在门厅里的张晓云,眼泪瞬间决堤,踉跄着扑过来,一把抓住张晓云的手臂。那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张晓云的肉里。
“晓云!晓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回来了!”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近距离看,张晓云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李梅,何止是瘦脱了相,简直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血,皮肤粗糙蜡黄,眼底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味和廉价香水的怪异气味。与她记忆中那个自信飞扬的职场精英判若两人!
“李梅?天哪!真是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在法国吗?”张晓云扶住她几乎站不稳的身体,连声惊问,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身上那件旧裙子,甚至看起来有些邋遢。
“我……我……”李梅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组织不起语言,只是反复念叨,“我逃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晓云姐,救我……只有周总……只有你们能救我了……”
张晓云心中警铃大作,一边搀扶着她往旁边安静的小客厅走,一边对陈叔急道:“快!倒杯温水来!”
就在两人刚刚走进小客厅,张晓云试图让李梅在沙发上坐下时,异变陡生!
李梅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就像是突然被高压电流击中,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又重重摔倒在地毯上,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踢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开始溢出白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她的眼睛向上翻起,只剩下可怖的眼白。
“啊!李梅!李梅!你怎么了?!别吓我!”张晓云吓得脸色煞白,惊叫出声,试图去按住她,却根本无从下手。
陈叔端着水杯冲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
“快!叫医生!打120!快啊!”张晓云猛地回过神来,对着陈叔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庄园内瞬间忙乱起来。急救电话被打通,训练有素的家庭医生首先赶到进行初步处理,但面对李梅这种状况也显得束手无策,只能尽量防止她在抽搐中伤害自己。很快,尖锐的救护车警报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冲进来,迅速将已经意识模糊、仍在间歇性抽搐的李梅放上担架,抬上车,风驰电掣般驶向最近的浦东一家高端私立医院。
张晓云毫不犹豫地跟上了救护车,并在车上用颤抖的手拨通了周志远的电话。
医院急救室的红灯亮起。周志远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脸色凝重。他看到在急救室外焦急徘徊、眼圈发红的妻子。
“到底怎么回事?陈叔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只说李梅来了,然后突发急病?”周志远沉声问道,眉宇间带着困惑和凝重。李梅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张晓云抓住丈夫的手臂,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志远,太可怕了……我差点没认出她来……她完全变了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穿得破破烂烂,像……像是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一样……然后突然就那样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正说着,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位主治医生走了出来,面色严肃。
“医生,她怎么样?是什么急症?”周志远立刻上前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看了看周志远和张晓云,语气沉重地说:“周先生,周太太,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情况很复杂。她这不是普通的急症发作。根据我们的初步检查和血液检测结果来看,她应该是长期滥用某种……或者某几种成瘾性药物,导致了严重的戒断反应和身体机能紊乱。刚才的抽搐,就是戒断症状急性发作的表现。她的神经系统和内脏器官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害,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极度营养不良。”
“成瘾性药物?!”周志远和张晓云异口同声,脸上都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个曾经他手下最得力、最自律、最有能力的干将之一?那个以优雅干练着称的李梅?竟然会和“药物成瘾”、“戒断反应”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周志远喃喃道,几乎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这时,护士过来告知,病人暂时清醒了,可以短暂探视。
周志远和张晓云穿上隔离服,走进病房。李梅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上打着点滴,身上连接着监控仪器。看到周志远进来,她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护士轻轻按住。
“周总……周总……”她虚弱地哭喊着,声音细若游丝,“对不起……我……我没脸见您……”
周志远走到床边,看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旧日下属,心中百感交集,震惊、痛心、疑惑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沉声问道:“李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嫁到法国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的丈夫呢?你的两个孩子呢?我记得你当年说过,是一对双胞胎儿子。”
听到“丈夫”和“孩子”这两个词,李梅的身体明显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拼命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哀鸣:
“没了……都没了……他不是人!他是魔鬼!孩子……我的孩子被他抢走了……关起来了……我找不到……我逃出来了……周总,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