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私立医院顶层的VIp休息区,暂时隔绝了楼下的喧嚣与悲欢。周志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巴黎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城市的繁华与冷漠交织,一如他此刻冰火交织的内心——对儿子伤情的焦灼与对仇敌的冷酷。
阿力悄无声息地走近,如同他最忠诚的影子,低声道:“远哥,专机已经准备好,医疗舱和设备都已按照最高标准配置。国内最顶尖的胸外科和重症监护专家团队也在待命,随时可以随机护送小健回国。”
周志远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穿透玻璃,仿佛在审视着这座伤害了他儿子的城市。“念安的情绪怎么样?”
“张小姐喝了点安神的药,刚刚睡下了。护士在旁边守着。”阿力回答,“她坚持要等小健一起走。”
“让她跟着吧,有小健在,她才能安心。”周志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锐利:“找到徐宏和李梅的那对双胞胎儿子了吗?”
这才是他心中另一块沉重的石头。徐宏罪该万死,但那对年仅几岁的双胞胎是无辜的,他们身上也流着李梅的血。李梅的崩溃癫狂,很大程度上正源于骨肉被夺、生死不明的绝望。若能找到这两个孩子,不仅能彻底斩断徐宏负隅顽抗的念想,或许……也能给李梅那苦命的女人一线渺茫的生机和慰藉。
阿力的面色凝重起来,摇了摇头:“还没有确切消息。我们动用了所有渠道,包括一些地下的信息网络,但这对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最早我们确实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像是徐宏派人将他们紧急送出了,但对方非常警惕,我们刚摸到一点边,他们就立刻切断了线索,转移得无影无踪。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什么?”周志远转过身,目光如电。
“奇怪的是,我们的人最近发现,徐宏他自己……似乎也和他安排保护孩子的人失去了联系。”阿力语速平稳,却抛出一个惊人的信息,“他最近几次试图用加密频道联系一个代号‘灰狼’的心腹——据判断,孩子极可能就是交给这个‘灰狼’藏匿的——但所有呼叫都失败了,无人应答。他安排在孩子身边的这条最终极的线,仿佛连同孩子一起,彻底沉寂了。”
周志远的眉头骤然锁紧,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疑惑。“他也联系不上了?那个‘灰狼’不是他最信任、用来钳制李梅的最终筹码吗?”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徐宏多疑狡诈,对自己这用以控制李梅的王牌必然是极其隐秘和周全的,怎么会连他自己都失去了控制?
“是。我们监听到他昏迷前最后一次试图联系‘灰狼’的紧急呼叫,只有无法接通的忙音。他当时的反应不仅仅是焦虑,更像是一种失控的困惑和暴怒,但随后他被您……之后又陷入昏迷,就没再尝试。”阿力补充道,“现在看来,那两个孩子那边,恐怕是出了什么连徐宏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变故。”
病房内,徐宏刚从一阵剧烈的疼痛中苏醒过来,麻药过后,腿骨再次被硬生生折断的痛苦几乎让他再次晕厥。但他还来不及呻吟咒骂,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他仅存的几个心腹手下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惊恐。
“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为首的手下声音带着哭腔,几乎站不稳。
徐宏被剧痛和愤怒折磨得心烦意乱,嘶哑地低吼:“嚎什么丧!天塌下来了?!”
“老板!天……天真的塌了!”另一个手下颤抖着将一台平板电脑几乎戳到徐宏眼前,“法国财政部、金融检察院、反洗钱部门……刚刚几乎同时发布了联合公告!宣布……宣布正式冻结我们集团在法国所有公司的资产!包括总部、建筑公司、贸易公司、还有那几家设在卢森堡和荷兰的壳公司……全……全部被冻结了!理由是涉嫌巨额洗钱、欺诈性破产、非法转移资产和严重税务违法……”
平板上,鲜红的官方文件抬头和冰冷的法文字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徐宏眼睛生疼。他猛地瞪大双眼,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不顾腿伤想要坐起,却换来一阵钻心的惨叫。
“不……不可能!他们怎么敢?!我们的关系呢?!那些收了钱的议员和官员呢?!他们……”徐宏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联系不上!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要么直接挂断,要么就是秘书挡驾!”手下绝望地喊道,“而且……而且新闻已经开始报了!bFm电视台、法新社、世界报……全都在头版报道!我们的股票在盘前交易已经崩盘了!跌了百分之九十!变成废纸了!”
仿佛还嫌不够,另一个手下面如死灰地补充道:“老板……刚……刚刚收到国内的消息……上海经侦总队和国税总局联合工作组,已经正式进驻我们上海总部和各大分公司了!宣布全面调查!所有账户、项目全部被查封冻结!几位留守的副总……已经被带走问话了!”
“还有……成都、广州、深圳那边也……”手下的话已经语无伦次。
“噗——!”
一连串毁灭性的打击,如同无数柄重锤,狠狠砸在徐宏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和神经上。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点溅落在雪白的被单和平板屏幕上,触目惊心。
资产冻结!立案调查!股票崩盘!手下被抓!他在中法两国苦心经营多年,依仗为性命的所有帝国根基,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被一种他无法想象的、摧枯拉朽的力量彻底摧毁!连一丝反应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周志远!一定是周志远!他不仅拥有恐怖的武力,更拥有如此可怕的权势和能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调动中法两国的官方力量,对他进行如此精准和致命的同步打击!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彻底的、不留丝毫余地的毁灭!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徐宏。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充斥着血丝和难以置信的惊骇。腿上的剧痛此刻似乎都麻木了,远不及他心中帝国崩塌带来的万分之一痛苦。
“……孩子……我的儿子!”在极致的崩溃中,他猛地想起自己最后的寄托和最重要的筹码,那对由李梅所生、被他牢牢攥在手里用以威胁李梅就范的双胞胎儿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抓住身边手下的衣领,声音嘶哑破碎,“快!联系灰狼!立刻!马上!让他保护好孩子!把孩子藏得更深!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触!快啊!”
手下被他状若疯癫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哭丧着脸:“老板……灰狼……灰狼那边一直联系不上。我们所有紧急联络方式都试过了!完全找不到他!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那边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什么?!!”徐宏如遭雷击,抓着手下衣领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病床上,双目彻底失去了神采,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公司完了。资产完了。现在,连他最后的底牌、他控制李梅的致命筹码、他预先安排好的退路血脉,也……也莫名其妙地断了?连他最信任的“灰狼”都带着孩子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他安排得如此隐秘周详!周志远怎么可能连“灰狼”这条线都能掐断?还是说……“灰狼”本身出了意外?或者……他背叛了自己?
一种比面对周志远的复仇更加深沉、更加无法理解、甚至带着一丝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惊惧,悄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窗外,巴黎的夜色浓郁如墨。这座城市刚刚见证了一个商业帝国的骤然崩塌,却沉默不语。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周志远放下了卫星电话,对面是国内相关部门负责人肯定的答复。他走到窗边,看着遥远天际似乎有飞机闪烁的灯光。
“连他自己都联系不上了……‘灰狼’和孩子们彻底消失了……”他低声重复着阿力的汇报,眼神深邃莫测,“这样……倒也算是个好事。至少,孩子们暂时是安全的,没有落在徐宏这摊烂泥里,也不会被接下来的风暴卷进去。只是,这突然的失联,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是,找!继续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去找!重点查那个代号‘灰狼’的人!活要见人,死要……必须找到活的!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赶在任何人(包括徐宏残存的势力)之前,找到他们!”
“是!远哥!”阿力沉声应命,身影再次无声地融入阴影之中,去执行那比商业剿灭更加紧迫和隐秘的任务。
周志远独自站在窗前,巨大的玻璃映出他冷峻的侧脸和窗外无边的夜色。
风暴已然降临,摧垮了显眼的堡垒,而更深处的暗流与寻觅,才刚刚开始。那双胞胎的失踪,成了一个突兀而关键的变数,悬在这血色棋局的上空,预示着更多的未知与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