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石室,死寂被卢知远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打破:“换走了?!”
他猛地推开身旁仍在呛咳的差役,几步跨到那排尸体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青白僵硬的脸孔,每一处可怖的伤口。三十七具,数量未变,但经花满楼一语点破,一种极细微的违和感便挥之不去。
诸葛正我铁镣微响,已移至屍阵另一侧,与卢知远形成夹角之势。他眼神沉静,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缓缓道:“卢尚书,此刻还觉得是老夫与花公子所为麽?这等手段,这般心机,像是束手就擒之人能做出的?”
卢知远脸色铁青,官袍上的黄粉让他显得有些狼狈,更添几分狰狞。他没有直接回答诸葛正我,而是猛地转头,看向那片先前传出机括声响的阴影:“查!给本官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暗道机关!”
数名勉强恢复镇定的差役连忙扑向墙角,火把凑近,仔细敲打检视青石墙壁和地面。
花满楼静立原地,微微侧首,似在极力分辨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硝石硫磺之味是从上方传来,意在声势,扰乱心神。真正的关键,是那具被带走的屍身…其身上残留的海鱼腥气与药草味,与他者略有不同,更浓,且带有一丝…苦涩的铁锈味。”他顿了顿,补充道,“并非寻常铁锈,更像是…海外异铁经海水长期浸泡後特有的腐朽气息。”
诸葛正我眼中精光一闪:“琉球贡品中,可有特殊铁器?”
卢知远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想起什麽,急步走到原本放置那具“特殊”屍体的位置旁。那里现在只剩一具胸腔炸开、空荡荡的屍身。他俯身,不顾污秽,仔细查看草席和周边地面。
“不是铁器…”卢知远声音乾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是…金匮。”
他抬起头,看向诸葛正我和花满楼,眼神复杂无比:“琉球此次朝贡,除常例贡品外,另有一件秘献给陛下的重礼——据说是前朝海运王‘陈祖义’埋藏海外宝藏的秘钥之一,被封在一只特制的玄铁金匮之中。那金匮坚不可摧,水火不侵,唯有配套的机关锁可开启。贡品清单确有记载此物,但…但案发後清点现场,并未发现!”
“所以,那具被带走的屍体,并非普通琉球使团成员。”诸葛正我缓缓道,“他很可能就是负责保管、或者说,隐藏了那只玄铁金匮的人。凶手真正想要的,是那枚关系到惊天宝藏的秘钥!”
一切骤然贯通。为何屍体被特意处理运回京城,为何要大费周章布置现场栽赃,又为何要在此刻冒险潜入戒备森严的刑部地牢换走一具屍体——一切都是为了那枚藏在屍身上的秘钥!
“好一个连环计!栽赃、迷惑、声东击西!”卢知远咬牙,额角青筋跳动。他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可能被误导了,对方利用了朝廷对罗氏鬼国余孽的警惕,巧妙地将视线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就在此时,检查阴影墙壁的差役惊呼:“大人!这里…这里有缝隙!”
只见两块巨石的接缝处,有一道极细极直的划痕,若非仔细观察绝难发现。差役用力推动,那块青石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阴冷、带着土腥味的风从洞内吹出。
洞口边缘,遗落着一小片深色的、质地特殊的布料,像是从某人衣角匆忙撕扯所留。
花满楼鼻翼微动:“是了,就是这个味道。海鱼的腥气,混合了那种异铁锈味,还有…极淡的、类似於沼泽淤泥的气息。”
卢知远再不犹豫,厉声道:“崔承义!点齐人手,给本官追!”他此刻已顾不得诸葛正我和花满楼,宝藏秘钥若在他手中丢失,这干系他担待不起。
诸葛正我却上前一步,沉声道:“卢尚书,对方谋划周密,手段诡异,更有疑似罗氏鬼国的阴毒武功出现,寻常差役恐难应付。况且,陆小凤下落不明,真假难辨。当务之急,是寻回秘钥,查明真相。”
他抬起手腕,铁镣哗啦作响:“老夫或许可助尚书一臂之力。”
花满楼亦温言道:“在下虽不才,於追踪辨迹之上,或有些许用处。”
卢知远脸色变幻不定,目光在诸葛正我、花满楼以及那幽深的洞口之间逡巡。他深知对方厉害,自己手下这些人确实未必能讨得好去。而若诸葛正我二人真想对朝廷不利,刚才混乱之中早有机会发难,不必此刻再来提议相助。
权衡利弊,瞬间决断。
“好!”卢知远猛地一挥手,“来人,开锁!”
差役连忙上前,将诸葛正我和花满楼腕上铁镣解除。
“神侯,花公子,”卢知远语气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本官暂且信你们一次。此事关乎国宝,万不可有失!本官会随後调集大队人马接应!”
诸葛正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略一点头:“事不宜迟。”说罢,率先俯身钻入那狭窄暗道。花满楼毫不迟疑,紧随其後,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之中。
暗道向下倾斜,湿滑泥泞,仅容弯腰前行。空气中混合着泥土、腐朽物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异味。
花满楼在黑暗中低声道:“左前方十三步,有岔路。气味指向右侧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