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微光像被揉碎的星子,一点点漫过来。林风扶着君无痕踉跄冲出出口,脚步猛地顿住——眼前是座悬在云海中的石台,脚下云雾翻涌,隐约能看见深不见底的峡谷,风从崖底卷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石台边缘立着个灰袍老者,手里的盘龙拐杖往地上一顿,杖头的龙眼石在月光下迸出冷光,像淬了毒的冰。
“林小友,别来无恙。”老者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像是嵌满了风霜,左眼蒙着块青铜眼罩,边缘磨得发亮,右眼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穿人心,“老夫在这断尘台,等你有些年头了。”
林风下意识握紧剑柄,指尖的“风”字佩烫得厉害。这老者身上的气息很怪,既有修仙者的清冽,又裹着股让人发毛的阴寒,尤其是拐杖上缠绕的龙纹,鳞片的弧度、龙须的卷曲,竟和玄煞黑袍上的图案分毫不差。君无痕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声音压得像贴在石面上滚:“是‘独眼龙’苍玄,玄煞的师尊。十年前说他坐化了,原来是躲在这儿……”
“坐化?”苍玄笑起来,声音像枯木在石地上摩擦,“老夫不过是看着玄煞那小子,把我教的手段用得越来越‘像样’罢了。”他拐杖又往石台上点了点,“咔哒”几声,石台边缘突然升起数道玄铁锁链,链环上的倒刺闪着幽光,把唯一的出口封得严严实实。“别想着逃,这台底是化灵渊,掉下去,魂魄都得被渊底的罡风绞成碎末。”
林风的目光扫过苍玄的脖颈,那里有块月牙形的胎记,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边缘却有刀刮过的痕迹。他心头一紧,哑声问:“君无痕脖子上的胎记,是你弄的?”
苍玄摸了摸自己的胎记,眼里闪过丝复杂的光:“玄煞急功近利,只学了点皮毛。真正的‘月痕’,哪是用来操控傀儡的。”他拐杖指向君无痕,“这孩子体内的‘缚灵咒’,是老夫亲手种的,本想让他当玄煞的‘影卫’,没想到……”他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点意外的兴味,“竟被你这小子破了大半,有趣,真有趣。”
君无痕突然闷哼一声,捂着头跪倒在石台上,脖颈的月牙胎记变得赤红,像要渗出血来。苍玄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石台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黑气从缝里涌出来,在半空凝成无数只手——那些手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血垢,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正抓向君无痕的脚踝。
“无痕!”林风挥剑斩断黑气,可那些断手落在地上,竟化作密密麻麻的毒虫,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反手将“风”字佩拍在君无痕后背,金光炸开的瞬间,君无痕猛地抬头,眼白彻底染成血红,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哑着嗓子喊:“师……师尊……”
“好孩子,醒了就好。”苍玄笑得眯起眼,拐杖往前一送,“去,把林风的灵根挖出来。老夫赏你解咒丹,让你彻底摆脱他的影响,再也不用受这牵肠挂肚的苦。”
君无痕的剑“噌”地出鞘,剑刃映出他扭曲的脸,却迟迟没有刺向林风。剑身在微微颤抖,像是有股力量在拼命往回拽。林风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缚灵咒的死穴,不在咒法,在‘心之所向’……”
“君无痕!”林风突然冲他大喊,声音在石台上撞出回声,“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玄水阁的桃花!你说那里的桃花是淡粉色的,像叶灵师姐的发带!你还说要教我吹笛子,说学会了就能在桃花树下给我们伴奏!”
君无痕的剑猛地顿住,血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脖颈上的胎记竟褪去些许赤红,露出底下淡淡的月牙印。苍玄的脸色沉下来:“胡言乱语!”拐杖直指林风心口,“这小子的灵根,和他母亲当年的‘纯灵根’一模一样,正是老夫炼制‘聚灵珠’的最后一味药引!没了他,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林风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母亲的灵根?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个普通的绣娘,原来她的身世里也藏着这么多秘密。
就在这时,君无痕突然转身,剑刃直指苍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是……我的朋友……”
“反了!真是反了!”苍玄怒喝着把拐杖重重砸在地上,石台剧烈摇晃起来。君无痕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黑沉沉的洞,无数黑气像蛇一样窜出来,缠住他的四肢,往洞里拖。“既然你不肯听话,就去渊底陪老夫那些‘失败品’吧!看看他们是怎么变成孤魂野鬼的!”
林风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抓住君无痕的手腕。“风”字佩的金光顺着两人相握的地方蔓延开来,在半空织成一张光网,挡住了黑气的侵蚀。他这才发现,君无痕的掌心有道细小的伤疤——那是上次在噬灵井,为了替他挡玄煞的毒针留下的,当时血流了好多,他还埋怨过君无痕不爱惜自己。
“你说过,朋友之间,要互相兜底的。”林风咬着牙把灵力往光网里灌,“我可不会让你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君无痕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指甲变得尖利,眼看就要彻底失控。可当他触到林风掌心的温度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落在光网上,金光竟变得更加炽烈。他脖颈的胎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赤红,露出原本淡淡的月牙形,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不可能……”苍玄往后退了半步,眼罩下的独眼闪过惊恐,“缚灵咒一旦触发,从来没有反噬的先例!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你不懂什么是‘心之所向’。”林风突然笑了,他拽着君无痕往石台内侧退,同时解下腰间的“月”字佩,和掌心的“风”字佩合在一起。两块玉佩相触的刹那,竟化作一柄通体流光的长剑,剑身上浮着八个古字:“风起月涌,生生不息”。
是父母留下的“子母剑”!林风的心头一热,挥剑斩向那些锁链。金铁交鸣的瞬间,玄铁锁链竟像冰雪遇了暖阳,一点点消融。他终于明白,父亲说的“无根之火”从来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叶灵师姐为他修补机关时,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是君无痕挡在他身前时,后背绷紧的线条;是父母藏在玉佩里的牵挂,藏在“风起月涌”里的期待。
苍玄看着那柄剑,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是‘灵犀剑’!你是他们的儿子!你竟然是他们的儿子!”他转身就想往崖边跳,却被一道剑光拦住去路——君无痕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眼神清明,剑刃抵着他的后心,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师尊,”君无痕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多了种斩断过往的坚定,“您教我的,我会一样样还回来。比如……‘尊师重道’,比如‘因果循环’。”
剑光闪过,苍玄手里的拐杖“哐当”落地,青铜眼罩也掉了下来。露出的左眼里,竟嵌着颗暗黑色的珠子,表面还在缓缓蠕动,像是有生命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石台边缘的锁链渐渐消散,云雾中传来叶灵师姐的呼喊:“林风!君无痕!你们在哪?我带机关鸢来接你们了!”
林风抬头望去,只见巨大的机关鸢冲破云层,鸢首的灯盏在夜色中亮得像颗小太阳。他回头看向君无痕,对方也正看着他,嘴角还沾着血迹,却扬起了抹熟悉的浅笑,和第一次在玄水阁见面时一模一样。
“走吧,”林风把子母剑背在身后,伸手拍了拍君无痕的肩膀,“该去赴叶灵师姐的约了。桃花还等着我们呢。”
君无痕点了点头,刚迈出两步,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他扶着石壁喘了口气,脖颈的胎记虽已变淡,却仍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着,这场藏在月光下的较量,这缠在过往里的秘密,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而林风握着剑柄的手,也感觉到剑身上的“风起月涌”四个字正在发烫,仿佛有什么更深的故事,正顺着剑纹一点点渗出来,等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