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血箭没入眉心的瞬间,没有剧痛,没有灼烧,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投入熔炉的极致炽热!云知微眼前猛地炸开一片纯粹的金红!视野被剥夺,意识被那股狂暴的热流瞬间冲垮!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嘶吼、冰冷的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她的大脑!
她看见猎场的风雪,看见熊爪撕裂沈砚的肩背,看见他染血的脸上露出的、只为她一人的温柔笑意…画面扭曲,又变成水牢的阴森,冰冷的铁钩贯穿沈砚的肩胛,他死死咬着牙,冷汗混着血水滚落,那双眼睛却穿过浑浊的水波,固执地搜寻着她的方向…画面再次撕裂,变成冰湖之上,他拖着残躯,举起滴血的鹤嘴锄,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潮水般的追兵,最后回望冰湖沉棺的那一眼…决绝、悲恸、刻骨铭心!
“阿微…活下去…”
沈砚的声音,清晰而破碎,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绝望,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意识!紧接着,是虎符意志那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咆哮碎片,与沈砚的记忆碎片疯狂绞杀、碰撞!
“…卑…劣…的…蝼…蚁…污…染…血…契…!”
“…阿…微…跑…!”
“…容…器…必…须…完…成…!”
两种声音,两种意志,在她意识深处如同两头疯狂的凶兽在搏命撕咬!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云知微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爆炸!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痉挛、翻滚,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痛苦的呜咽,指甲深深抠进冻硬的泥土里,带出道道血痕!
“呃…嗬嗬…” 山洞另一侧,沈砚(它)的身体在暗金色血箭离体的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支撑,猛地向后踉跄几步!他(它)捂着自己刚刚飙射出精血的胸口心脏位置,那里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整个胸膛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砸击,剧烈地起伏着!幽蓝的光芒在他眼瞳深处疯狂地明灭、闪烁,如同即将崩断的琴弦!
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上,肌肉扭曲到了极致!属于沈砚的痛苦挣扎和虎符意志的冰冷暴怒在皮肉之下激烈地争夺!他(它)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咯咯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寸寸碎裂!那只刚刚抓向云知微咽喉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微微颤抖着,流淌的幽蓝光芒变得极其黯淡、不稳定。
“…魂…印…锁…渊…” 虎符意志那冰冷的声音在沈砚(它)的意识里(或许也传递到了云知微混乱的意识边缘)响起,带着一种被强行干扰后的、极致的愤怒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被禁锢的憋屈,“…该…死…的…心…头…血…囚…笼…!”
它(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明灭不定的幽蓝眼瞳,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锁定了山洞角落里,那个刚刚掷出青铜铃铛、此刻已气息奄奄、倚在石壁下的玄机先生!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弥漫开来!
显然,它将这突如其来的、打破它完美计划的“魂印”,归咎于玄机先生那最后的铃音干扰!
“老…狗…坏…吾…大…事…!” 冰冷的咆哮在意识中炸响!沈砚(它)拖着那条明显已经废掉的腿,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气势,朝着玄机先生的方向,一步…一步…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逼近!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粘稠的血脚印,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幽蓝的光芒在他残破的躯壳上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又仿佛在酝酿着最后毁灭的一击!
“咳咳…咳…” 玄机先生看着那如同索命恶鬼般逼近的身影,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解脱的悲哀和一丝洞悉一切的疲惫。他咳着血,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充满嘲讽的弧度。
“呵…呵…虎符里的…老鬼…” 他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滋味…如何?…心头精血…魂印锁渊…沈家小子…够狠…够绝…不愧是…他的种…”
他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沈砚(它)逼近的脚步猛地一顿!幽蓝的眼瞳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向玄机先生!
“闭…嘴…!” 虎符意志的咆哮充满了被戳中痛处的狂怒!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泣血般的悲鸣,从山洞入口处传来。
是头狼!
它巨大的身躯瘫软在冰冷的血泊里,颈骨断裂,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那双曾经燃烧着暴戾血焰的绿瞳,此刻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死死地、眷恋地…望着沈砚(它)那杀意沸腾的背影。粘稠的血液不断从它口鼻和腹部的伤口涌出,生命的气息正飞速流逝。
这声微弱到极致的悲鸣,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极其轻微地、却清晰地…刺破了山洞内疯狂涌动的杀意和云知微意识深处的混乱风暴!
沈砚(它)逼近玄机先生的脚步,极其轻微地…滞涩了那么一瞬。
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上,肌肉似乎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幽蓝光芒疯狂闪烁的眼瞳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沈砚本尊的、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在虎符意志冰冷的镇压下,极其艰难地、顽强地…挣扎着…透出了一丝微光!
他(它)的身体,如同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狠狠拉扯,僵在了原地。杀意与悲恸,冰冷的毁灭与刻骨的守护,在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里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惨烈厮杀!
“呜…” 头狼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绿瞳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灯芯,倏地…彻底熄灭了。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血泊里,再无声息。
山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玄机先生压抑的咳血声,云知微在魂印冲击下痛苦的痉挛声,以及沈砚(它)那如同破旧风箱般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玄机先生看着僵立不动、气息混乱的沈砚(它),又看了一眼血泊中彻底沉寂的头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蜷缩在地、依旧被魂印冲击折磨的云知微,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丫头…过来…快…”
云知微的意识在魂印带来的混乱风暴中沉沉浮浮。玄机先生微弱的声音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灵魂撕裂的剧痛,她挣扎着,用尽残存的力气,朝着玄机先生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爬了过去。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混合着汗水和血水的痕迹。
沈砚(它)僵立在那里,幽蓝的眼瞳死死盯着云知微爬行的动作,冰冷的杀意和源自沈砚灵魂深处的巨大悲恸在激烈地冲突、撕扯!它(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只垂落的手几次抬起,指尖幽蓝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想阻止,又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拉住。
终于,在云知微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玄机先生脚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时,沈砚(它)那只抬起的手,终究没能落下。幽蓝的光芒在剧烈地明灭闪烁后,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只剩下纯粹疲惫和空洞的眼眸深处。
虎符意志的咆哮和挣扎,似乎被沈砚那滴燃烧生命本源的心头精血所化的魂印,强行压制了下去!至少…暂时压制!
“沈砚”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抽空的麻袋,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同金纸,胸口极其微弱地起伏着,只有那眉心紧锁的川字纹路和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一丝诡异暗金色的血沫,昭示着他体内依旧存在的、无声的惨烈搏斗。
“咳…咳咳…” 玄机先生看着倒下的沈砚,又低头看向脚边几乎昏厥的云知微,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悯。他伸出沾满自己鲜血、枯瘦如柴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抚上云知微的额头,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眉心那点刚刚隐没下去的、淡红色的魂印印记。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和醇厚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指尖注入云知微的眉心。这股力量与魂印带来的狂暴炽热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安抚和净化的气息,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荒原。
云知微意识深处那疯狂撕扯的风暴,在这股温和力量的抚慰下,终于渐渐平息。混乱的画面和嘶吼声如同退潮般消失,只剩下灵魂被剧烈冲刷后的巨大疲惫和眉心处那点烙印带来的、隐隐的、如同被锁链束缚的沉滞感。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映入眼帘的是玄机先生那张布满血污、气若游丝的脸。
“先…生…” 她嘶哑地唤道,泪水无声滑落。
玄机先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他收回手,气息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丫头…听…好…”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沈砚…他…用命…给你…烙下的…魂印…是…枷锁…也是…护符…”
他喘息着,浑浊的目光艰难地投向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沈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锁住…你…不被…那…虎符…老鬼…彻底…吞噬…也…锁住…他…自己…的…魂…让那…老鬼…无法…彻底…占据…”
“但…这…魂印…以…心头…精血…为…引…以…燃烧…魂…源…为…代价…” 玄机先生的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如同…双刃…剑…伤…敌…更…伤…己…他…撑…不…了…多久…”
“钥匙…” 他猛地抓住云知微冰冷的手腕,力道之大,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锐利的光芒,死死盯着她,“…破…局…的…钥匙…在…”
他的声音骤然中断!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剪断!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深处充满了急迫和不甘!他死死抓着云知微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她的皮肉,嘴唇剧烈地翕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哪…里…” 云知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急切地追问!她预感到,玄机先生要说的,是唯一能解开这死局的关键!
玄机先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神死死盯着云知微,充满了无尽的焦急和未尽的遗憾!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指,指向云知微的眉心魂印,又极其艰难地、模糊地指向山洞外风雪弥漫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重复着一个口型…
“…琵…琶…”
琵琶?!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她的断弦琵琶?还是…沈砚母亲的海月琵琶?玄机先生之前提到过,虎符密文指向云知微生母墓方位,而沈砚批注的血书夹层…难道钥匙藏在某把琵琶里?!
她还想追问,然而——
玄机先生指向洞外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倏地…彻底熄灭了。抓着云知微手腕的枯手,也缓缓松开,滑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倚着冰冷的石壁,头颅无力地垂下,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沾着血污。气息…断绝。
山洞内,死寂无声。
只有火塘里几块燃烧的枯骨,发出最后几下微弱的噼啪声,随即彻底熄灭。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山洞彻底陷入了浓稠如墨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云知微。玄机先生死了…带着“钥匙在琵琶里”这个模糊的线索,彻底离开了。沈砚生死不明,体内还封印着恐怖的虎符意志。头狼的尸体在黑暗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而她…眉心烙着沈砚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种下的魂印,如同背负着一道沉重而未知的枷锁…
“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极其突兀地、断断续续地…从山洞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来。
是沈砚!
他还活着!
云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在绝对的黑暗中,她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冰冷的地面,粘稠的血迹…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僵硬、却依旧带着微弱起伏的身体。
是沈砚!
她颤抖着,摸索着扶起他沉重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他的身体冷得像冰,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痛苦。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和沉重。
突然,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摸索着…最终,颤抖的指尖,轻轻地、如同羽毛般…触碰到了她眉心的位置。
那里,是魂印所在。
指尖的冰冷触感,让云知微浑身一颤。
紧接着,一个极其沙哑、极其微弱、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破碎不堪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微弱的、属于沈砚的清明,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响起:
“…锁…住…了…”
“…别…怕…”
“…该…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 云知微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黑暗中,沈砚没有再回答。
他触碰着她眉心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垂落下去。
紧接着,云知微惊恐地感觉到,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猛地绷紧!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冷死寂的幽蓝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鬼火,再次…极其缓慢地…从他眉心紧锁的川字纹路深处…一点一点…渗透了出来!
同时,她眉心的魂印烙印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冰冷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锁链的另一端…再次…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