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准、你们动她的?!”
沈砚那一声嘶哑却饱含震怒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阴沉压抑的宫道之上!所有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和铁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押解云微的侍卫们动作僵住,下意识地松了力道。那老嬷嬷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回陛下,奴婢奉的是太后娘娘懿旨。罪妇云微勾结外臣,意图不轨,证据确凿,太后娘娘为陛下龙体、为江山社稷计,特命奴婢将其押赴刑司审讯。”
她特意加重了“太后娘娘”和“证据确凿”几个字,试图用太后的威势压人。
沈砚却看也未看她,他的目光如同被钉牢一般,死死锁在云微身上——看着她苍白如纸、沾满污血的脸,看着她无力垂落、明显扭曲变形的左手,看着她被粗暴拖行时在冰冷石板上留下的淡淡血痕……他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扶在辇辕上的手背青筋虬结,几乎要将那坚硬的木材捏碎!
“证据?”他终于将视线转向那老嬷嬷,眼神冰冷刺骨,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拿出来,给朕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嬷嬷显然没料到沈砚会如此直接地强硬干预,且是在他自身明显重病的情况下。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自镇定道:“陛下,此事关乎宫闱安全,太后娘娘已命人彻查,具体证据稍后便会呈上。眼下,还是先将这罪妇……”
“朕说,现在就拿出来!”沈砚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随即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用手捂住嘴,鲜血再次从指缝渗出,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老嬷嬷,眼神如同噬人的猛兽,“拿不出证据,就是诬陷!诬陷宫妃,该当何罪?!李德全,你是死的吗?!”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身后一名心腹太监吼的。那名叫李德全的太监一个激灵,立刻尖声应道:“奴婢在!按宫规,诬陷宫妃,视同谋逆,当处极刑!”
此言一出,那老嬷嬷和众侍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云微被侍卫半架着,虚弱地抬起头,看着步辇上那个因为震怒和病痛而显得摇摇欲坠,却依旧强撑着释放出骇人威势的男人。他此刻的愤怒,不似作伪。他是在……维护她?不惜与太后直接冲突?
为什么?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还是因为……别的?
左手骨折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意识一阵阵模糊,但沈砚此刻的模样,和他那句“谁准你们动她的”,却如同烙印,深深烫在她的心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那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猛地从袖中掏出那个小巧的青玉药碾,高举过头,厉声道:“陛下!此乃从罪妇宫中搜出的证物!此物与宫中失窃的先帝遗物极为相似,且内藏蹊跷!奴婢怀疑,此物与云氏余孽联络有关!太后娘娘正是据此……”
她的话还未说完,沈砚的目光落在那个青玉药碾上,瞳孔竟是猛地一缩!那眼神,并非疑惑或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震惊、了然、以及更深沉痛楚的情绪!
他认得这个药碾!他不仅认得,而且似乎知道它的来历和用途!
云微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疑窦丛生。
然而,沈砚的反应极快,那异样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的怒意:“荒谬!”他厉声斥道,“仅凭一个似是而非的物件,就敢断定宫妃勾结外臣?太后久居深宫,怕是受了小人蒙蔽!李德全!”
“奴婢在!”
“将此人,”沈砚指着那老嬷嬷,声音冰冷如铁,“给朕拿下!押入暗牢,严加审问,是谁在她背后搬弄是非,构陷宫妃!其余人等,立刻滚回慈宁宫,告诉太后,此事朕自有决断,不劳她老人家费心!”
“陛下!”老嬷嬷惊骇欲绝,还想争辩,却被李德全带来的太监迅速捂住嘴,强行拖了下去。那些太后的侍卫面面相觑,终究不敢与皇帝亲卫对抗,悻悻退走。
宫道上,转眼间只剩下沈砚一行人和虚弱不堪的云微。
危机暂时解除,云微强撑的那口气一松,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就在她即将栽倒在地的瞬间,一道玄色的身影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步辇上掠下,在她倒地前,堪堪用双臂接住了她!
是沈砚!
他竟不顾自己重病咯血,亲自下了步辇来接住她!
云微落入一个冰冷而坚实的怀抱,浓郁的药味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瞬间将她包裹。她抬起头,撞入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双眼底,布满了血丝,翻涌着未散的怒意,深可见骨的疲惫,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恐慌与痛惜。
他的手臂环着她,力道很大,勒得她有些疼,尤其是左手的伤处。但他身体的颤抖,却透过相贴的衣物,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在害怕?他在为什么害怕?
“传……传太医!”沈砚抬起头,对着周围慌乱的宫人嘶声吼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云微血肉模糊、形状扭曲的左手上,眼底的痛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她粘在伤口上的碎发和血污,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悔恨与无助。
又是这个问题。和那日在偏殿,他问她手疼不疼时一样。
云微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恨了三年、此刻却流露出如此脆弱与痛楚的男人,看着他苍白唇角尚未擦净的血迹,感受着他怀抱的冰冷与颤抖,心中那堵由恨意筑起的高墙,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
沈砚看着她落泪,身体猛地一僵,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之中。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未受伤的右肩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