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一个女子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怎……怎么样?包……包追回来没?”
吴惠芬回头,带着一丝嗔怪:“你呀!年纪轻轻的,跑得比我还慢!包找到了,多亏了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志!”
说着,她再次转过身,想向祁同伟好好道谢。
然而,她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咦?奇了怪了!”吴惠芬茫然四顾,只看到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人走了?”后来的女子也一脸惊讶,走近了几步,“做好事不留名,你这是碰上活雷锋了吧!”
吴惠芬望着祁同伟消失的方向,也感到十分意外和感慨:“应该是吧……真是遇到好人了。”
两人又在原地张望了片刻,终究没再看到那个身影,只得抱着失而复得的提包,满怀感激地匆匆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祁同伟才从旁边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昏暗胡同里缓缓踱出。
他躲起来,是因为后来那个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女子,他更加的熟悉!
是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熟到了彼此知道对方所有深浅与长短的人。
梁璐!
祁同伟的五味杂陈,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上一世两人在一段失败的婚姻中,互相折磨了大半辈子。
在那场漫长的拉锯战中,可以说......没有赢家。
祁同伟望着梁璐消失的方向,心道:这一世......就各自安好吧!
一天后,祁同伟和范橦踏上了前往滇南的旅途。
祁同伟本意是独自前往,但江梦坚持认为,一个去谈大生意的老板身边连个小弟都没有,反而更惹人怀疑。
陈海峰也觉得有范橦这个部队侦察兵出身的人在旁策应,安全性更高一些。
于是,祁同伟只好勉为其难地带上了明显不太服气的范橦。
陈海峰已先行返回京城公安部坐镇指挥。江梦以调查另一起案件的名义由汉东直飞滇省, 准备随时配合祁同伟的行动。
车子途经岩台市地界时,望着窗外散落的村庄,祁同伟的心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高小琴姐妹,她们的故乡就是这里。按照时间推算,此刻的她们,应该才十三岁,还在大北湖那个穷困的村子里,守着贫病交加的父亲,苦苦挣扎求生吧?
记忆里,高小琴曾对他诉说,她们姐妹是在十五岁那年,被一个叫杜伯仲的男人以招工为名骗出山村,最终落入了赵瑞龙、杜伯仲精心编织的魔爪,成为了他们用来笼络官员的工具……
毕竟是自己上一世的女人,自己重活一世,已然提前知道了这一切,岂能坐视不管?
祁同伟念及于此,立刻对开车的范橦道:“拐一下,去大北湖乡高家村。”
“这个不合适吧!咱们正在执行任务,怎么能去办私事?”范橦严肃的说道。
祁同伟斜睨了他一眼,严肃的说道:
“山鸡同志,注意你的身份和称呼!从现在起,直到任务结束,我的名字叫陈浩南,你要喊我南哥。我们得时刻进入状态!快,重新喊一遍!”
范橦被噎了一下,脸憋得有点红,想起陈海峰“一切听从指挥”的死命令,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南……南哥!”
语气憋屈至极。
“嗯,这还差不多。”祁同伟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脸上迅速酝酿起一片沉痛与哀伤,再次展现了影帝级的演出:
“山鸡,你有所不知。高家村,是我一位牺牲战友的老家。他去年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走了。家里就剩下一个重病在床的老父亲,还有一对刚满十三岁的双胞胎妹妹。他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拉着我的手把他们托付给了我……”
“这次去文山街,你也知道,九死一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来。就想着,趁现在还有点时间,过去看一眼,给老人留点钱,安顿一下两个孩子的生活学业。”
“也算是……了对兄弟最后一个心愿。不然,我走得不安心。”
祁同伟说的真挚,满脸哀伤,就差掉下两滴泪了。
范橦到底是从部队相对单纯的环境里出来的,虽然比祁同伟还大两岁,但哪里经历过这种情感绑架?
一听是牺牲战友的遗孤,再看祁同伟那悲痛欲绝的表情,心里的那点不满和怀疑瞬间被同情和敬佩取代。
他立刻表示:“原来是这样!南哥,那是得去!必须去!我跟你保证,这事我一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跟江姐和陈局说!”
他甚至为自己刚才的质疑感到了一丝羞愧。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高家村村口外的土路边。祁同伟不想太招摇,让范橦在车里等着,自己独自下车进村。
范橦本想跟着一起去,却被祁同伟拒绝。范橦只得作罢,但还是给了祁同伟五十块钱,让祁同伟转交烈士亲人,以表自己的心意。
祁同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接过钱:“我替兄弟谢谢你了。”
按照模糊的记忆,祁同伟找到了那座老茅草屋房子。
屋子里只有卧病在床的高父。祁同伟没有惊动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他在村子附近的小湖边,终于找到了正在冰凉的湖水里吃力搓洗着衣服的两个小姑娘。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高小琴姐妹,而且后世的多年相处,他也能分辨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她们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面黄肌瘦,头发枯黄,丝毫看不出未来那倾国倾城的影子,只有两双大眼睛,还透着少女的清澈和怯生生的警惕。
“你们好。”祁同伟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两个女孩吓了一跳,抬起头,惊慌地看着这个长得很好看的陌生大哥哥。
姐姐高小琴下意识地把妹妹护在了自己身后。
“大……大哥哥好。”高小琴小声回应,声音细细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怎么没去上学?”祁同伟蹲下身,平视着她们。
“娘没了,爹病了,要人照顾……家里,也没钱上学了。”高小琴低下头。
祁同伟心里叹了口气,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楚。
他知道,不久后,她们的父亲也会病逝。
失去依靠的姐妹俩会被迫离开家乡,外出求生,然后像无根的浮萍,被命运的浊流裹挟着,卷入那条无法回头的悲剧之路。
虽然她们后来为了欲望也曾不择手段,但在生存面前,又能苛责她们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