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洛德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在阶梯教室中清晰回荡：“今天的讲座到此为止，感谢各位同学的倾听。”
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后，如潮水般的掌声再次爆发，充满了整个礼堂。学生们纷纷起身，脸上带着或震撼、或茫然、或意犹未尽的神情。
曲焕坐在座位上，身体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态，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理论风暴之中。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着，大脑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激荡的余波仍在不断扩散、重组。
醍醐灌顶。
这四个字精准地描述了他此刻的感受。哈洛德先生提出的方法——彻底放弃固有方位感，在虚空中重构坐标系，将难以捉摸的Z轴转化为可感知的平面坐标——这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框架。他从未想过，空间坐标的定位竟能以如此突破常理、却又逻辑自洽的方式去思考和实现。那困扰他多日的迷雾，仿佛被一道强光骤然劈开，露出了后面清晰的道路。虽然前路依旧艰险，需要大量的练习和领悟，但至少方向已然明确。
就在收拾东西，准备起身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阵风冲到了他都身边。
“卧槽，曲焕！”泰恩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叹，他显然是甩下了他那群还在座位上讨论的好哥们。
“不去陪你的兄弟们来陪我？鄙人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呢。”曲焕略带一丝调侃地回答道。
“害，那些家伙天天在班上见，在宿舍见，少这一次又能咋？”
曲焕无奈地摇摇头，把身后的折叠椅复原，离开了座位，陪着泰恩朝人流相对较少的后门走去。
“诶！你说，哈洛德先生讲的那些东西，什么坐标系旋转，什么虚空锚定，真的是人能听懂的吗？我以为他会给我们讲空间启蒙课，结果一来就掏出个王炸！我的天，简直跟听天书一样！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你听懂了吗？”
曲焕看着泰恩那张写满困惑和佩服的脸，轻轻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听懂了哈洛德先生讲的所有内容，”曲焕的声音带着一丝坦诚，“很多细节还需要回去慢慢消化。但是，”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他提出的那个核心方法，我大概明白了。回去后，我会按照他给的那个思路，自己再好好试一试。”
泰恩一听，立刻用力拍了拍曲焕的肩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能听懂！哈洛德先生那么高深的理论，你一下子就抓住了精髓！真不愧是我泰恩·罗德森认可的大天才！”
“好了好了，打住。”
曲焕赶紧抬手制止了泰恩的滔滔不绝，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
“别捧杀我。我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泰恩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行行行，不说了。走吧，回宿舍？”
两人并肩走出喧闹的中央大礼堂，融入夜色中。泰恩依旧兴奋地谈论着哈洛德的气场和那些他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理论，曲焕则安静地听着，脑海中却还在反复推演着坐标系旋转的细节。
他们在宿舍区的分叉口告别后，曲焕独自一人回到d栋，然而刚走到宿舍楼下，曲焕却突然感觉肩头一沉。
一个温热、带着熟悉气息的小身体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曲焕微微一怔，侧头看去，正是金玉。
此刻，这小家伙的金黄色的眼睛正如同纯洁无瑕的宝石一般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金玉？”曲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和责备，“我不是说过，没有我带你出去，不能随便离开我的房间吗？你怎么自己飞出来了？”
金玉歪了歪小脑袋，那双如同琥珀般纯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犯错后的躲闪，反而带着一种直白的、近乎理直气壮的情绪。它用小脑袋蹭了蹭曲焕的脸颊，喉咙里发出清晰而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想你。等不及了。”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曲焕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责备。他看着金玉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心底涌起一阵柔软。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金玉光滑温热的羽毛，动作轻柔而充满宠溺。
“你真是……”曲焕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是纵容。
他不再多言，带着肩上的金玉，转身走进了宿舍楼温暖的灯光里......
第二天晚上，曲焕独自一人来到了训练的老地方——0号训练场。
今天的训练场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很多人，巨大的穹顶此刻正模拟着深邃的夜空，点点星光般的魔法光源洒下柔和的光晕，温柔地包裹住训练场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能量残留的微弱气息和冰冷的金属质感。曲焕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走到训练场中央，缓缓闭上眼睛。精神力瞬间向四周扩散开来，感知着这片空间的每一寸结构。他努力回忆着哈洛德在讲台上那举重若轻的演示——那悬浮的坐标系如何在他掌心旋转、倾倒。
第一步，是尝试进入那种所谓的“虚空”状态。
他强迫自己摒弃所有关于“上”、“下”、“左”、“右”的固有概念。想象自己悬浮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没有重力，没有参照物，只有纯粹的空间本身。他是这片虚空的中心，空间的结构由他的意志来定义。
但这第一部就异常艰难。大脑深处根深蒂固的方位感如同顽固的藤蔓，不断试图将他拉回熟悉的认知框架。每一次尝试抹消“上”的概念，身体对重力的本能感知就立刻跳出来干扰告诉他“你的头顶才是上，你的脚底才是下！”
他需要集中全部的精神力，如同对抗一股无形的阻力，强行压制住这些本能反应。仿佛进入某种冥想的状态一般，逐渐舍弃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东西......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剥离感开始出现。周围的训练场墙壁、地面、训练假人在他的感知中似乎都模糊了边界，不再是固定的参照物，而是他所构建的这个空间的固有的存在。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中，身体与空间的界限变得模糊。
第二步，是尝试在精神层面构建并旋转坐标系。
他舍弃以某个外在物品为参照物的理念，而是想象着以自己为中心，构建出一个标准的三维坐标系——x轴、Y轴、Z轴清晰分明。然后，他尝试着像哈洛德演示的那样，用意念“抓住”这个坐标系，将其缓缓旋转、倾倒。
起初，这种尝试笨拙而滞涩。精神力构建的坐标系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起来异常艰难，稍一分神就会溃散。他需要维持着对虚空的感知，同时精确地控制坐标系的旋转角度。一个大脑要同时承担两个高消耗的工作，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迅速流逝。
第一次，失败了。
那在脑海中构建好的三维坐标系仿佛在拒绝如此粗暴的直接偏转。莫非是他对于“虚空”的理解还不够深？对于固定方位依然有着某种特定的连接?
第二次，失败了......
如果继续加大对于方位感的模糊，那么这就意味着必须要真正做到所谓“无我”的状态！也就是说，在抹去方位感的同时，也要将自己视如无物。
但这种从精神层面上的自我抹去又谈何容易？但他咬紧牙关，依然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放松下来，再放松一点......
欲速则不达......换个方式吧。
外界的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声音也似乎在他的耳边完全消失了，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脉动的声音。
安静，绝对的安静。这种安静不是物质世界意义上的安静，而是此刻在曲焕脑海中，在曲焕的感知中的安静，仿佛他天生失明天生失聪一般，只能依靠某种感觉与直觉去判断一切......
十分钟后，终于，在一次近乎耗尽全力的尝试中，他感觉自己成功了！
精神构建的坐标系，在他温柔地拨动下，倾转了九十度！原本作为高度轴的Z轴，此刻水平地躺在了他意念中的“新底面”上！而原本代表平面的x轴，则变成了新的高度轴！
然而曲焕不能表现出一点高兴的情绪，仿佛只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已经发生的旁观者一般。
因为，如果一旦心中涌入任何情绪，这种身处虚空的“无我”状态就很有可能会被打破，这也意味这他前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毁为一旦......
第三步，则是尝试感知这个新的“平面坐标”，也就是原本的Z轴值。
他努力将感知力投向那个由旋转后的Y轴和Z轴构成的“新底面”。按照哈洛德的理论，此刻感知这个平面，应该就像感知原本熟悉的xY平面一样相对容易。
他集中精神，xy轴的位置在翻转之前确认的是一处离所在地面约1m高的平台光点，此刻要感知的，感知z轴在这个新坐标系下的位置。
然而……
就在他的感知力即将触及那个目标点的“新坐标”时，一种强烈的阻滞感骤然袭来！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薄膜，挡在了他的感知力与目标之间！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节点在旋转后坐标系中的大致方位，但具体的位置信息——那个关键的、代表原本高度的Z值却模糊不清，难以精准锁定！
“嗡——！”
他尝试强行突破，精神力猛地刺向那层阻滞！训练场中瞬间荡起一阵微弱却紊乱的空间涟漪！目标点附近的空气仿佛水波般扭曲了一下！
失败了！
传送没有发生！只有空间能量的轻微反噬，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刺痛感。
曲焕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困惑。
为什么？明明已经竭尽所能地在精神层面旋转了坐标系，构建了新的感知平面，为什么还是无法精准锁定那个Z值？那种阻滞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
就差一点了！
他不信邪，稍作调息后，再次闭上眼睛，重复刚才的步骤。
进入虚空状态——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虽然依旧艰难但成功的速度比上次倒是快上不少。
构建坐标系——成功。
旋转坐标系——比上次顺畅了一些，成功。
感知新平面上的目标坐标——阻滞感再次出现！位置信息模糊！强行突破——空间涟漪震荡！失败！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尝试，他都感觉自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旋转坐标系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进入虚空状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他甚至能更清晰地“看到”目标点在旋转后坐标系中的大致轮廓。
但每一次，都在最后那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那种恶心人的阻滞感，如同横亘在终点线前最后一道看不见的栅栏。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触摸到了成功的边缘，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那扇天启门扉的冰凉触感，却始终缺少一股推开它的力量，缺少一个关键的、足以穿透那层薄膜的“动力”。
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让他感到阵阵疲惫和头痛。训练场冰冷的空气也无法驱散他身体里涌动的燥热和一丝逐渐蔓延的焦躁。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快爆掉了，仿佛有人在用无数根针同时刺戳他大脑的每一个脑细胞。
休息了大约五分钟后，他起身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平台上的光点。哈洛德的理论清晰无比，操作步骤也似乎被他一步步实现了，可为什么就是差那么一点？
那临门一脚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到底还差什么？
曲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他知道，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空间法术的修行，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继续调息恢复消耗的精神力。脑海中，却如同高速运转的引擎，反复回放着刚才每一次尝试的细节，特别是那层无形的阻滞感出现时的微妙感受，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被忽略的线索。
他清楚，突破的契机，就藏在那咫尺之遥的壁垒之后......
这道坎或许暂时是攻克不了了，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也许是一个能够让他再次顿悟什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