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零三分,南城的天幕像被泼透的墨汁,连星子都藏得踪迹全无。顾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灯光,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锐光,刺破浓稠的黑暗,映着办公桌后那个疲惫却挺拔的身影。
顾沉舟指间的钢笔在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片痕迹,如同他此刻乱麻般的思绪。电脑屏幕被分割成三个窗口:左边是不断刷新的股市行情,红色的跌幅数字刺眼夺目,顾氏股价单日暴跌7.3%,创三年来最大跌幅;中间是法务部发来的紧急函件,启明资本联合“盛景投资”“华茂基金”三家机构,以“股东权益受损”为由,正式发函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意图罢免两名核心董事;右边是技术部的初步调查报告,前员工赵峰的账号登录日志显示,泄露“星尘”系统部分数据的Ip地址,与某境外服务器关联,而该服务器的注册信息,隐约指向一家空壳公司——正是陈默提到的、顾泽宇名下的那家。
烟灰缸里的烟蒂早已堆成小山,尼古丁的味道混着冷却的咖啡苦涩,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顾沉舟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晚更重,像是蔓延的蛛网。四十八小时里,他累计睡眠不足六小时,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会议室、谈判桌和电脑前,神经紧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苏晚发来的短视频。视频里,安安穿着粉色的睡袋,正趴在婴儿床上,小手攥着一只毛绒兔子,对着镜头咿咿呀呀地喊“爸爸”,小奶音软糯得能化开寒冰。顾沉舟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柔和,指尖划过屏幕,像是触到了女儿温热的脸颊。
他关掉视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沉睡的城市,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只有零星的窗户还亮着灯,像散落在墨色画布上的碎钻。顾氏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父亲交接给他时,反复叮嘱“守业比创业更难,既要拼得出去,也要守得住心”。以前他以为“守得住心”是指坚守商业底线,如今才懂,这颗心的底色,从来都是家里的暖光。
凌晨四点,顾沉舟驱车回家。车子驶入小区,保安亭的灯光温柔,他轻手轻脚地停好车,怕引擎声惊扰了熟睡的邻居。打开家门时,玄关的夜灯还亮着——是苏晚特意留的,她说“夜里回来能看见光,心里踏实”。
他没去卧室打扰苏晚和安安,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扯过一条毛毯盖在身上。刚闭上眼,脑海里就闪过股东大会的议程、银行催贷的电话、技术泄露的疑点,根本无法入眠。他索性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新鲜食材:苏晚买的南瓜、小米,还有安安爱吃的小青菜。
他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早餐。先把南瓜去皮切块,和小米一起放进电饭煲,按下煮粥键;然后拿出面粉,加水、盐、葱花,调成糊状,准备烙葱油饼。厨房里很快响起轻微的声响,南瓜的甜香慢慢弥漫开来,驱散了深夜的寒凉。
六点半,婴儿房传来轻微的动静。顾沉舟擦了擦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安安正趴在床上,小手揉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到顾沉舟进来,眼睛瞬间亮了,伸出胳膊要抱抱:“爸…抱!”
“安安醒啦,我的小公主。”顾沉舟弯腰把她抱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小家伙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蹭着他的衣领撒娇。安安刚满两岁,说话还不利索,却格外敏感,似乎能察觉到爸爸的疲惫,小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慰他。
“爸爸给你穿新衣服好不好?”顾沉舟抱着她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印着小恐龙的连体衣。这是苏晚昨天刚买的,安安看到恐龙图案,立刻点头:“龙…喜欢!”
给安安穿好衣服,顾沉舟带她去洗漱。小家伙站在小板凳上,学着爸爸的样子刷牙,泡沫沾在嘴角,像只小馋猫。顾沉舟拿着毛巾,耐心地给她擦脸、擦手,然后把她抱到客厅的爬行垫上,拿起绘本《爸爸的魔法》:“爸爸给你读故事好不好?”
安安乖乖坐好,小手托着下巴,听顾沉舟念故事。当读到“爸爸会变成超人,保护宝宝”时,安安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顾沉舟的脸颊,小声说:“爸爸…超人!”
顾沉舟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过,软得一塌糊涂。他放下绘本,把安安搂进怀里,陪她搭积木。安安的小手还不稳,搭起来的积木塔总是歪歪扭扭,刚搭好就倒了,她却不气馁,捡起来重新搭,嘴里还念叨:“给爸爸…搭公司!”
“好,给爸爸搭最厉害的公司。”顾沉舟陪着她,目光温柔,仿佛暂时忘记了商场上的刀光剑影。这一刻,没有股价暴跌,没有资本围剿,没有技术泄露,只有女儿软糯的声音和指尖的温度,是他疲惫生活里最坚实的支撑。
苏晚醒了,走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顾沉舟坐在爬行垫上,和安安一起搭积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她眼底满是笑意,悄悄走进厨房,看到电饭煲里的南瓜小米粥,还有案板上揉好的面,心里微微一酸——她昨晚起夜时,看到他的车不在车库,就知道他又在公司熬了一夜。
“粥快好了,我来烙葱油饼吧。”苏晚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顾沉舟的腰。
顾沉舟回头,对她笑了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了就睡不着了。”苏晚拿起擀面杖,开始擀饼,“你昨晚又没睡好吧?眼底的红血丝都快遮不住了。”
顾沉舟避开她的目光,拿起一块积木:“还好,眯了几个小时。公司就是有点小事,很快就处理完了。”
苏晚没有拆穿他。她在建筑圈摸爬滚打多年,最近圈子里关于顾氏的流言蜚语从未断过,她甚至从朋友那里听说,顾氏的几个大客户已经暂停了合作意向。她知道顾沉舟是不想让她担心,可他眼底的疲惫、日渐增多的烟味、还有公文包里偶尔露出的降压药,都让她心疼。
早餐桌上,南瓜小米粥冒着热气,葱油饼金黄酥脆,还有一小碟苏晚腌制的小咸菜,搭配着水煮蛋,简单却暖胃。安安坐在儿童餐椅里,用小勺子舀着粥,小口小口地吃,偶尔舀起一勺,递到顾沉舟嘴边:“爸…粥!”
“谢谢安安。”顾沉舟张嘴吃下,粥的甜香在嘴里弥漫,暖到了心底。苏晚给他夹了块葱油饼:“多吃点,今天肯定又要忙一天。”她顿了顿,又说,“我昨天碰到张总了,就是以前合作过的那个投资方,他问起你,说有时间想跟你聊聊。”
顾沉舟心里一动。张总是业内有名的投资人,眼光毒辣,资金实力雄厚,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顾氏的资金压力就能缓解不少。他看向苏晚,眼底带着惊讶:“你怎么想起跟他提这个?”
“就是偶遇,随口聊了两句。”苏晚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她是特意联系的张总。她知道顾沉舟好强,不肯轻易向人求助,所以她悄悄动用自己的人脉,为他铺路。
“好,我抽时间联系他。”顾沉舟握住苏晚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早餐过后,顾沉舟本来想立刻去公司,可安安拉着他的裤腿,小声说:“爸…滑梯!”
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顾沉舟心头一软。他看了眼手机,距离九点的紧急会议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陪她去楼下玩一会儿。“好,爸爸带安安去玩滑梯。”
他抱起安安,拿起外套,和苏晚一起下楼。小区的儿童乐园里,晨练的老人已经陆续离开,只有几个小朋友在玩耍。安安看到滑梯,立刻挣脱顾沉舟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扶着栏杆往上爬。
顾沉舟站在旁边看着她,苏晚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一个人扛着。我们是一家人,我可以跟你一起面对。”
顾沉舟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动容。他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是陈默的电话:“顾总,不好了!启明资本刚才联合几家媒体,发布了‘顾氏星尘系统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负面新闻,现在网上已经炸开了,好几个客户都发来了质疑函!”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启明资本这是要赶尽杀绝,不仅在资本层面施压,还要毁掉顾氏的口碑。
“让公关部立刻发布澄清声明,附上第三方机构的检测报告。”顾沉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另外,通知业务部,立刻一对一联系客户,解释情况,稳住客户信心。我二十分钟后到公司。”
挂了电话,他看向还在滑梯上笑得开心的安安,心里满是愧疚。他走过去,把安安抱下来:“安安,爸爸要去上班了,晚上回来给你买草莓好不好?”
安安的小嘴立刻噘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爸…陪!”
“乖,爸爸要去工作,赚钱给安安买玩具、买草莓。”顾沉舟耐心地哄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晚上一定早点回来陪你。”
苏晚接过安安,对他说:“去吧,家里有我。注意安全,别太累了。”
顾沉舟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停车场。坐进车里,他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决绝。他打开手机,公关部的澄清声明已经拟好,他快速浏览了一遍,修改了几个关键数据,然后发给陈默:“立刻发布,同时联系各大平台,压制负面新闻。”
车子驶往公司的方向,路上的车流渐渐密集。顾沉舟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这场仗有多难打,他都必须赢。为了顾氏,为了苏晚,为了安安,为了这个家。
到了公司,顾沉舟径直走进会议室。高管们已经到齐,脸上都带着焦虑。法务总监率先开口:“顾总,启明资本的负面新闻已经造成了恶劣影响,我们可以起诉他们诽谤,但流程需要时间,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起诉是必须的,但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顾沉舟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众人,“财务部,重新梳理资金链,把非核心业务的资金抽回,优先保障‘星尘’系统的后续研发和客户订单的交付;业务部,今天之内必须对接完所有核心客户,消除他们的疑虑;技术部,加快泄露事件的调查,务必找到顾泽宇参与的实锤证据;公关部,持续发布正面信息,联合行业协会发声,反驳负面言论。”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颗定海神针,让焦虑的高管们渐渐冷静下来。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沉舟思路清晰,部署得当,每一个决策都精准地指向问题的核心。
中午,顾沉舟没去食堂,只是让陈默买了份盒饭,在办公室里匆匆吃完。他打开手机,看到苏晚发来的照片:安安在吃午饭,小脸上沾着米饭,笑得眉眼弯弯。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安安说想爸爸了,让我给你发张她的照片,给你加油。”
顾沉舟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了“爸爸也想安安”,拍下来发给苏晚,然后又投入到工作中。
下午,顾沉舟接到了张总的电话。张总表示愿意考虑投资顾氏,但需要亲自考察顾氏的核心技术和运营情况,约定明天上午面谈。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顾沉舟立刻安排陈默准备相关资料。
与此同时,技术部传来了新的进展:他们查到顾泽宇名下的空壳公司,最近与启明资本的海外账户有过资金往来,而且赵峰离职后,曾多次与顾泽宇见面,两人还一起去过上海——正是启明资本投资总监所在的城市。
证据链越来越清晰,顾沉舟的眼神冷了下来。顾泽宇,他的堂兄,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竟然为了利益,联合外人背叛顾氏,不惜毁掉爷爷和父亲创下的基业。
傍晚六点,顾沉舟处理完手头的紧急工作,驱车回家。他答应了安安,要早点回去陪她。车子驶入小区,远远就看到苏晚抱着安安站在楼下等他。
“爸爸!”安安看到他的车,立刻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顾沉舟停好车,快步走过去,接过安安抱在怀里:“安安乖,爸爸回来了。”
“草莓!”安安搂着他的脖子,小声提醒。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安安的草莓。”顾沉舟笑着从车里拿出草莓,递给安安。小家伙立刻抓了一颗,塞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
回到家,苏晚去做饭,顾沉舟陪着安安搭积木。安安把草莓分给顾沉舟一颗,说:“爸…甜!”
“嗯,真甜。”顾沉舟吃下草莓,心里却五味杂陈。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资本围剿、技术泄露、亲人背叛,每一件都足以压垮一个人,可只要回到这个家,看到妻女的笑容,他就觉得自己还有无穷的力量。
晚饭时,安安坐在顾沉舟身边,时不时给他夹菜。苏晚看着父女俩的互动,轻声说:“张总那边怎么样?”
“明天上午面谈,有希望。”顾沉舟给苏晚夹了块排骨,“谢谢你,老婆。”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晚笑了笑,“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一起面对。”
晚上,哄安安睡着后,顾沉舟和苏晚坐在客厅里。顾沉舟把技术部查到的情况告诉了苏晚,包括顾泽宇的背叛。苏晚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你要小心,他既然能做出这种事,说不定还会不择手段。”
“我已经安排人保护你和安安的安全了。”顾沉舟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顾沉舟看着身边的苏晚,心里无比坚定:事业是他的战场,他必须全力以赴,守护好顾氏的基业;而家是他的摇篮,是他的铠甲和软肋,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
所谓平衡,从来不是简单的时间分配,而是无论战场有多凶险,都不会让硝烟弥漫到摇篮里;无论摇篮有多温暖,都不会让自己沉溺于安逸,失去冲锋的勇气。
顾沉舟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顾泽宇的反击、启明资本的紧逼、银行的压力,还有未知的风险,都在等着他。但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的身后有温暖的家,有坚定支持他的妻女,这便是他最强大的力量。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虽然依旧黑暗,但东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光。他知道,黎明终会到来。而他,会在这场风雨中,守住战场,护住摇篮,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成为真正的强者。
明天,既是与张总的关键面谈,也是与顾泽宇暗中较量的开始。顾沉舟深吸一口气,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已经准备好了,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他都会披荆斩棘,守护好他所珍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