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警报与数据风暴的嗡鸣如同死神的双重奏鸣,撕扯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猩红的倒计时虽已归零,但取而代之的,是比堡垒自毁更恐怖、更令人灵魂战栗的“天眼”之威。
“跑——!!!”
赤焰的怒吼如同破锣,却瞬间点燃了众人最后的求生本能。不需要命令,高地上残余的玩家如同被鞭子抽打的惊马,转身就朝着远离那吞噬一切的蓝绿色数据风暴的方向亡命狂奔。炎龙仅存的四人——赤焰、冰瞳、磐石、影爪;秘银之手在【老银币】的带领下,仅剩的十数名绝对核心;以及零星几个其他幸存者,汇成一股狼狈不堪的洪流,在焦灼的土地上掀起滚滚烟尘。
林风(Ghost)一把搀住因脱力和悲伤而脚步虚浮的灰烬,冰冷的眼神扫过那急速扩张的风暴边缘。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风暴并非单纯的物理现象,其核心蕴含着“源主”冰冷的意志,对物质进行着最彻底的“格式化”。被卷入其中,绝非死亡那么简单,而是彻底的“抹除”。
“走!”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容置疑,拉着灰烬汇入逃亡的人流。
灰烬紧紧抱着怀中那本染血的《机械师入门》笔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吉姆伯伯最后的托付、母亲的名字“苏清澜”带来的冲击、以及眼前这灭世般的景象,在她心头交织翻涌。她踉跄着跟上林风的步伐,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了哨兵堡垒、也吞噬了铁狼帮所有核心成员的数据炼狱,星眸中除了悲伤,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凝重。
众人一口气奔出数公里,直到那恐怖的风暴嗡鸣和燃烧的焦糊味被荒野的风吹淡,才在一片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的乱石滩停下。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心有余悸地望着远处那片被蓝绿光芒和烈焰笼罩的天空,哨兵堡垒的轮廓早已消失不见。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当喘息稍定,一道道目光,带着惊疑、恐惧和难以言喻的探究,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林风和灰烬身上。
“Ghost!”赤焰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第一个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那玩意儿……是源主的‘天眼’?还有那鬼风暴!到底怎么回事?!它为什么盯着堡垒?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是不是……”他的目光扫过灰烬,意思不言而喻——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对啊!Ghost兄弟!这太邪门了!独眼狼自爆还能理解,这‘源主’降下的天罚……”磐石也瓮声瓮气地附和,脸上满是后怕。
艾拉没有说话,罗兰站在她身侧,但【秘银之手】的核心成员们,以及【老银币】那双隐藏在精明下的眼睛,都紧紧地锁定了林风和灰烬。汉斯指挥着幸存的守卫和平民在远处休整,目光也凝重地投了过来。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灰烬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抱着笔记的手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迎向那些目光,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在堡垒地牢附近……”
“灰烬。”林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般瞬间刺破了灰烬即将出口的话语。他侧身一步,恰好挡在了灰烬身前,深灰色的斗篷残破,却依旧散发着隔绝一切的冰冷气息。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一段线条冷硬的下颌。
“源主的意志难以揣测。”林风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它的降临,或许是对堡垒内部某些禁忌力量被触动的反应,或许是对大规模破坏规则的惩罚,或许……仅仅是一个随机事件。妄加揣测,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赤焰、冰瞳和【老银币】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无声的警告。
灰烬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林风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星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明白了他的用意——保护。源初密钥的秘密太过重大,一旦泄露,她将立刻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引来比“天眼”更直接的抹杀。她抿紧了嘴唇,低下头,不再言语。
林风的话滴水不漏,将一切推给了不可知的“源主”。虽然疑点重重,但在“源主”那绝对的力量和冷酷的规则面前,众人心底的恐惧终究压过了刨根问底的冲动。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物理除名”的铁狼帮高层。
短暂的沉默后,【老银币】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他脸上重新堆起那种精明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惊悸后的算计:“咳,Ghost先生说得在理。‘源主’行事,岂是我等凡人能揣度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清点损失,从长计议。”他转向艾拉和罗兰,“【秘银之手】,固定资产损失惨重,堡垒根基已毁。我决定,即刻南下,寻找新的城镇据点。艾拉,罗兰,索菲亚,整队,通知【账簿】他们汇合,准备出发!”
“是,老板。”艾拉立刻应道,秘银的精英们迅速行动起来,效率极高。
【老银币】又看向林风和灰烬,脸上笑容不变:“Ghost先生,灰烬小姐,此次合作,虽结局惨烈,但过程还算愉快。希望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们秘银之手在南面若站稳脚跟,欢迎二位前来做客,情报、物资,好商量。”他拱了拱手,带着秘银的核心成员,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朝着南方的荒野快速离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乱石滩的尽头,带着商人特有的现实与决断。
现场只剩下炎龙的残兵败将——赤焰、冰瞳、磐石、影爪,以及林风和灰烬。汉斯也带着他的Npc队伍走了过来。
赤焰看着曾经浩浩荡荡的炎龙大队如今只剩下他们四个核心成员,普通玩家早已在混乱中四散,脸上满是颓丧和茫然。磐石耷拉着脑袋,影爪沉默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污。冰瞳的目光则复杂地在林风和灰烬身上流转,最终落在赤焰身上。
“老大……我们……接下来去哪?”磐石的声音闷闷的,透着迷茫。
赤焰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刺痛的胸口,看向林风,眼神带着一丝求助般的询问:“Ghost兄弟,你呢?有什么打算?”
林风沉默片刻,声音依旧平淡:“我的任务,是来哨兵堡垒找‘扳手’吉姆,修复一件重要的装备。”他看了一眼灰烬怀中的笔记,“吉姆已死,任务失败。机械学的传承在灰烬这里,但修复那装备,至少需要机械师等级达到Lv4.。”他没有提装备的名字(深潜者VIII型),也没有说灰烬是否愿意帮他,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
冰瞳忍不住追问:“那之后呢?任务失败,你要去哪里?”
“回我原来的据点。”林风言简意赅。永燃聚落的名字,他没有提及。
赤焰闻言,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也黯淡下去。他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兄弟和冰瞳,又望了望满目疮痍的四周和北方未知的荒野,咬了咬牙:“妈的,哨兵堡垒没了,南边被秘银占了先……我们往北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个废弃的矿洞或者小镇先安顿下来!总不能在野外等死!”长时间暴露在充满怪物和未知危险的野外,在《创世熔炉》中无异于自杀。
汉斯走了过来,他的盔甲破损,脸上带着堡垒毁灭的沉痛,但眼神依旧坚定:“Ghost先生,赤焰队长,诸位勇士。感谢你们在堡垒最后的战斗中浴血奋战,为幸存者争取了时间。哨兵堡垒已陨,我汉斯将带领幸存的守卫和民众,前往侯爵大人治下的另一处堡垒——‘铁砧要塞’。后会有期!”他郑重地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转身,带着沉默而悲伤的队伍,踏上了东行的路途。
转眼间,乱石滩上只剩下六人。
冰瞳走到林风面前,清冷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不舍,有担忧,也有深深的不解。她看着林风兜帽下的阴影,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微微颤音的告别:“Ghost,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这几天你所做的事的感谢。炎龙,不,我,冰瞳,会永远记得你,下次再见,如果有任何需要,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帮你。在这场游戏中,我们谁也没有把握最终能够活下来...但,我希望你能,保重。”
赤焰也重重拍了拍林风的肩膀:“兄弟,又一次的救命之恩,炎龙记下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嘿,炎龙现在也就剩我们几个光杆了。”他苦笑一声,随即眼神一厉,“走了!冰瞳,磐石,影爪!跟老子北上,找活路去!”
冰瞳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风,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灰烬,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转身追上了赤焰等人的步伐。炎龙四人组的身影,带着一股末路英雄般的悲壮与倔强,消失在北方苍茫的地平线下。
喧嚣散尽,只余风声呜咽。
乱石滩上,只剩下林风和灰烬,以及不知何时默默跟过来、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的老库克。
林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灰烬第三次伸出手,拉住了林风的斗篷一角。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林风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我跟你一起回去。”灰烬直视着他兜帽下的方向,星眸中没有任何犹豫,“去你的据点。”
林风沉默地看着她。荒野的风吹拂着她沾满烟灰的银发和残破的斗篷,怀中那本染血的笔记显得格外沉重。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跟着我,这条路可能会很难。我的目标,可能与‘源主’为敌,与整个世界为敌。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甚至……通向毁灭的不归路。”
灰烬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着决绝与释然的弧度。她紧了紧怀中的笔记,声音清越而坚定:“我知道。但我必须去。为了解开我母亲留下的【源初密钥】的秘密,为了知道她研究的真相,也为了……吉姆伯伯的托付。”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迷雾,直视着未知的深渊,“哪怕最终香消玉殒,魂飞魄散,这条路,我也必须踏上。我不后悔。”
荒野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片刻。
林风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意志如钢铁的少女。良久,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如果你执意要来,那就来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话语中蕴含的分量重若千钧:“路上,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关于【源初星核】……以及【源初密钥】的事。”
灰烬的星眸骤然亮起,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她用力点头:“嗯!”
林风不再多言,转身选定了一个方向,迈开步伐。灰烬抱着笔记,毫不犹豫地跟上。老库克沉默地从阴影中走出,如同一个忠诚的影子,默默地跟在了灰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三人的身影,在哨兵堡垒方向依旧映照天际的诡异蓝绿光芒和燃烧的余烬背景下,向着永燃聚落的方向,渐行渐远。他们身后,是化为废墟与数据尘埃的哨兵堡垒,是分崩离析的盟友,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而前方,是迷雾重重的未来,是与至高意志对抗的荆棘之路,以及一份沉重而危险的传承与秘密。
哨兵堡垒的篇章,在双重毁灭的余烬与新的结盟中,画上了句号。
冰冷的倒计时,依旧在林风的视野角落无声跳动:
176天 20小时 25分 41秒
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