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
周生辰挥了挥手,亲兵立刻解开耶律渊身上的锁链。
少年活动着发麻的手腕,忽然转身,几步冲到周生辰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的铠甲。
“我北狄的铁骑,三年之内必踏平西洲。”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血腥味。
“到时候我会把你绑在这会盟台上,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兵卒像狗一样死去,让你尝尝我今日受的辱。”
周生辰的指尖在狼牙佩上轻轻一按,声音比草原的风还冷。
“我在西洲等着。”
耶律渊被亲卫架着离开时,忽然挣脱束缚,朝着会盟台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唾沫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风吹干,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
北狄使团的队伍调转方向,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耶律渊的身影在尘烟中越来越小,却始终没有回头。
卫凛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低声道。
“将军,这耶律渊……恐成大患。”
周生辰没说话,只是将交割文书仔细折好,放进怀中。
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里衬,那是时宜去年亲手为他缝制的。
“传令下去,三城各派一千人驻守,粮草按战时标准供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盟台上尚未干涸的墨痕。
“告诉陈武,加紧训练新兵,明年开春,我要亲自去三城巡查。”
夕阳西沉时,会盟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周生辰站在台边,望着远处北狄使团消失的方向,手里摩挲着那枚狼牙佩。
玉佩上的狼纹被体温焐得发烫,像极了少年方才眼中的火。
“师父。”
凤俏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犹豫。
“耶律渊说的……会成真吗?”
周生辰回头时,夕阳正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沉静的光。
“凤俏,你记住。战场之上,从没有一定会成真的威胁,只有不够坚固的防线。”
他抬手指向西洲的方向,那里的城郭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我们守住城池,守住百姓,就不怕任何铁骑。”
“走吧。”
周生辰转身走向战马,玄色披风在风中舒展如翼。
“该回西洲了。”
马蹄声渐远,会盟台很快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棵歪脖子胡杨树下,还留着几枚散落的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提醒着谁,今日的和平,不过是下一场战争的序幕。
而此刻的北狄队伍中,耶律渊正掀起车帘,望着西洲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生辰,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暮色漫过西洲的城墙时,周生辰的战马已踏上了大营外的石板路。
玄色披风上还沾着会盟台的尘土,被晚风一吹,簌簌落下细沙,像极了北狄使团离去时扬起的尘烟。
亲兵牵走马匹的瞬间,营内的梆子声正好敲了三下,昏黄的灯笼沿着寨墙一路蜿蜒,将巡逻兵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
“将军。”
守营门的校尉见他归来,忙单膝跪地,甲胄与石板碰撞发出闷响。
“伙房傍晚烤了些胡饼,知道您今日回营晚,一直温在炭盆上。”
周生辰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的交割文书。
那几张羊皮纸被体温焐得温热,边角却仍带着会盟台青石的凉意。
他掀帘进主帐时,帐内的烛火正被穿堂风卷得摇晃,案几上摊着西洲的舆图,三城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圈,墨迹还新,显然是卫凛提前备好的。
“将军,热水备好了。”
勤务兵端着铜盆进来,见他望着舆图出神,放轻了脚步。
“要不要传伙房把胡饼送来?”
“不必。”
周生辰的目光落在舆图上那三个连在一起的红圈。
“去请户籍司的苏文过来。”
勤务兵应声退下时,他伸手将案几上的镇纸挪了挪。
那是块西洲特产的墨玉,上面刻着极小的“守”字,是早年南辰王府旧物,此刻被烛火照得透亮,倒像是映着城郭的轮廓。
帐帘再次被掀开时,带着一身书卷气的苏文正攥着几本账簿,脚步有些踉跄。
他原是南辰王府的幕僚,因精通算学与户籍典册,被调至大营掌管三城交割后的户政事宜。
此刻袍角还沾着些墨渍,显然是刚从卷宗堆里钻出来。
“将军。”
苏文躬身行礼,将账簿在案几上码整齐,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云漠、青崖、沙陵三城户册总录”,字迹工整却带着几分仓促。
“这是三城的最新籍册,属下核对了三遍,与北狄交割的文书能对上。”
周生辰拿起账簿,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
北狄的户籍记录向来粗糙,墨迹里还混着沙砾,显然是在草原上仓促誊写的。
他翻到首卷的总览页,苏文已用朱笔标注了关键数字,墨迹新鲜得发亮。
“云漠城最大,东西长约六十里,南北宽四十五里,占地方圆两千七百顷。”
苏文指着舆图上最靠北的红圈,声音带着些微的激动。
“城中常住户三千两百七十四家,算上依附城郭的牧民聚落,总人口一万四千六百余人。那里的草场好,北狄先前屯了不少战马,如今粮仓里还剩着三万石粮草,够咱们驻兵吃半年。”
周生辰点头,翻过一页。
云漠城是三城的咽喉,他早已知晓其重要性,只是没想到人口比预想中多。
纸页间夹着张手绘的城郭图,城门的位置、街巷的走向都标注得清晰,角落里还画了个小小的粮仓,旁边写着“储粮处,需加固”,想来是苏文派人实地探查后补画的。